直到一个小时半后,沈宜的手机再次震动,“练的是业务上的操作技能,我刚到家。” 此人的无趣已经到了无法聊天的地步,沈宜回了句“恩”便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沈宜晚上加班,下班到弄堂口的时候,一眼瞄到了陆林风的车,还是这样子,很干净,很白,看不出灰尘的痕迹,她往昏黄的小弄堂里走。一对恋人在路灯不远处的树下热吻,走了一小段的沈宜看到了他们,沈宜素来不喜欢那些在公共场合亲昵的人,她会视若无睹的走过他们,冷眼走过,目不斜视的那一类。可是今天走了几步后,在某个瞬间调了头,这么好的季节,这么好的天气,像她这么好的年龄,下班后,就要一头扎进这个冷清的寝室,然后看书睡觉,第二天又重复这样的节奏。她突然想去走走,一个人走走也好。 沈宜低着头往北走,用脚踢踏着路,嘟着嘴巴,右手前后前后地甩着她的包包,当她看到地上长长的人影时,她抬起头来。那一秒,脸刷的红了,陆林风!“天啊,这一分钟里,我究竟干了什么蠢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啊!还好我刚刚什么话都没说,应该没什么吧?” “这么晚了还出来?”陆林风没有丝毫嘲笑,只是礼貌地跟她打招呼。 “突然想出来走走。”沈宜并不想提刚刚她看到的尴尬场景,“你又在这里练技能吗?” “没有,今天开会,刚刚结束。” “喔,我今天也加班,刚刚回来一会儿……” “我送你回去吧。”这一句,陆林风说得很清楚。 又是这样的画面,跟那天认识他的时候一样,又要推脱三遍然后最后还是被送到楼下吗?沈宜已经懒得再做任何的反抗,感觉拒绝比不拒绝会有更多的尴尬。可是,她还是不受控制的说出了那些虚假的客套话。 “不用了,你直接回去吧,我走走就回去了。”话刚刚说完,她觉得自己说了比不说来得更加愚蠢。 “这么晚了,”陆林风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去吧,你可以下次不加班的时候再散步。” 沈宜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他们说起来只是见过一面的相亲对象而已,在这个县城里,她相亲过的男生有过几个了,她曾经想过跟不再联系的相亲对象在大街上马路上相遇是件多么尴尬而好笑的事情。可是,跟一个才刚刚见过面还没有互说不合适的人见面,真是种头皮发麻到无法言语的关系。 她连头都没点就往里走,那对情侣像是被胶水粘在一起了一样无法分离,并且无视着沈宜和陆林风的脚步声,沈宜看到了他们,她想和陆林风说点什么话让对方听到路人的声音而终止,可是她真的扯不出任何话题来说了,陆林风像是瞎了一样没有看到路边的这两个人,也可能,他是受孔老夫子教诲,谨记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言论。 让沈宜觉得好笑的是,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不是瞎子聋子,路边那对情侣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走过,陆林风也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唯独沈宜一个人觉得那么的别扭。好在再大的别扭也不会存在太长的时间,她很快地走过了那一段路,又到了大铁门外。 “我到了。” “好的,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好的。” 沈宜本是个很能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陆林风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了。 四十分钟后,微信响起,是陆林风,就一句话“周五晚上一起看电影好吗?” 沈宜是想去的,但周五是一学期一次的学期教学工作大会,她不能缺席,尤其是因为和一个刚认识的相亲男生约会而缺席,可是她如果直接说开会,对方会认为这是拒绝吗?她索性把通知开会的短信一起截图回复了过去,对方很爽气的说,“那改天吧。” 沈宜马上又觉得可能就要没有这个以后了,她好像并不想直接失去这个以后,“要不周日吧?” 对方回复“周日不方便,周六?” 沈宜并不想周六去,她一般是周五晚上回家的,在家里呆两个晚上。可是,她想都没想,就回了句“也可以”,这就算是说好了。 过了这一段对话,又是这样,没有音讯。 沈宜也没有那么在意,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对一个老师来说,最忙不过是学期初和期末,她不是在一般的中小学,在成教大学工作是件很神奇的事情,用同事的话说,就是“白加黑”,还要“5+2”。成人业余学习多是晚上来上课的,晚上有课的日子就是她加班的日子。周一到周五的白天是他们正常上班的时间,周末有时候会有开学典礼、毕业典礼、各类考试的事情,于是,工作有时候便成了没有休息时间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成人教育没有中小学义务教育那么大的德育压力,也没有重点高中那些重点率升学率的压力。连周遭各中学的校级领导都虎视眈眈着他们单位的空缺,但其实,他们单位,也并没有他人所想象的那么幸福。 在来这里之前,也就是毕业之前,沈宜是获得了其他的工作机会的。她在本省最好的师范大学学计算机,年年毕业季,市里的各个县区都会去参加她们学校的大型招聘会,这场招聘会,主要就是奔着他们那些师范生去的。 说起来很讽刺,沈宜并不是个师范生,她当时死活不愿意读师范,父母唯一看中的就是师范和医学类,觉得女生最好的去处就是老师、医生、公务员,奈何学医太辛苦,也费年头,当上了医生压力也大;公务员又太渺茫,而且进去后也许水深路滑,父母终归多操心;于是,老师便成了父母最欢喜的选择。 但是,年方19的人啊,在刚刚毕业的时候,往往都是不愿意奔着安稳的未来而去,他们希望将来有无限的可能,渴望去拼搏,期待去闯荡。他们并没有想过,毕业后的生活,就是一份安稳的工作,一个合适的人,一场无趣的婚姻,一眼到老的日子…… 沈宜有很多的想法,但她不是个天生的实践派,在父母和干爹干妈还有阿姨们的劝说下,她还是屈服了,填了师范类的院校,但是,她要求,要填些非师范的专业。后来,命运嘲弄,她真的被师范院校的非师范专业给录取了,而且是个工科专业,虽然没有那么喜欢,但是她也就这样踏踏实实地读下来,临毕业的时候,还成了省级优秀毕业生。 若说要去什么大公司,他们是不信这套的,喜欢看你的动手啊,实践啊,项目啊,可是去学校就不一样了。招聘会那天,各个地区的教育局都像菜场大妈一样在学校的大体育馆里摆起了摊位,每个单位基本就是两个桌子,前面放些广告牌和介绍,还会附上招聘的要求,对于沈宜这种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又是省级优秀毕业生,底下各种证书奖状一大堆的,乍一看有气质又很得体,自然符合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学校的基本要求了。 但是她没有广撒网,只是按照父母的要求,回X市,如果可以的话,妈妈希望她回自己家所在的P县。其实沈宜有过留在省城的念头,她准备了两种简历,一种针对省里的大公司,一种针对自己市里各县的学校。如她预料的一样,那些公司对她并没有深刻的印象,而各个学校则表示很有兴趣,纷纷留下她的简历。她大约也已经计划好了要当老师,那么就是在哪里当老师的问题了,她愿意回家,但不想完全在家里,想到工作后天天和父母在一起,还是觉得太不独立,她努力寻找着X市里的工作,但X市,并没有来这次的招聘会。最后她投了三处学校,包括了她自己所在的P县以及和旁边的两个县,其中一个就是H县。 P县有一所高中和一所初中招计算机老师,S县是三个高中都招,H县是成大招一人,她当时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回到P县,回到妈妈的身边了,那样也好,她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那些教育系统过来的人都是像饿了几天的猎人般不愿空手而回,P县招聘直接安排在了下午,上午收好各类简历一整理,中午就通知你们下午去面试了。出乎她意料的是,见过很多世面的她,当时紧张了,在三个考官面前,她突然地紧张,忘词,最后她的课说得并不理想,于是她成功地被刷了。下午四点接到电话,对方的说法是,觉得你还不够优秀来我们学校,不予录用。 她还是失落的,那天的竞争对手一共就三个,而且没有男生,如果有男生,她也许可以原谅自己,毕竟各个岗位,尤其这种工科类的岗位,哪一个不是巴巴地盼着有男生来干苦力呢。但她输了,这是她的首战,她以为她可以一次搞定的,很多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她的成绩,她的能力,她的气场,她的才干,都是公认的。也许就是那些环绕的赞许,让她也深信自己可以一举拿下,但这次她慌了,毕竟这个场面还是惊吓到了她,她终究还是个大学里的小姑娘,见到一群大领导,那些如枯木般的冷冽眼神,她准备好的大多数东西都被吓回了胃里。 经过了这场打击,她便已经忘记了还有H县和S县收下了她的简历,让她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