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鸣湖周遭人声寂灭,唯余舟下水流暗涌,火把噼啪烧灼,跃动的光影在黑衣剑客兜帽半遮住的银质面具上一掠而过,错觉似的,楚中天见那人紧抿的唇角一动,勾出一线冷峻的笑。
“原来如此。”夏侯寒石略微偏头,遥遥瞥向塔顶之人,想通所有关窍,知已中计,却不羞恼,只是自嘲一叹。
复又垂眼打量剑刃所抵之处,殷红血线刺目,受制之人却坦然冷静得过分,连瑟缩分毫都未有,想必抱了死志要毁他声名,抑或笃定他不会当群豪之面杀人灭口显得做贼心虚,这种有恃无恐的姿态,令他厌恶非常。
这两个臭丫头。
左手便自后扣上她肩头,不动声色地发力。
言子清神色微变,痛得一个剧烈冷战却动弹不得,冷汗刹那间就滑了下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息的工夫,左肩已经麻木失去知觉,像是脱离了身体。
楚中天见此,身子骤然绷紧又强行按捺住奔前的冲动,两眼红得不像样,好似方才被捏碎的不是她的肩骨,而是他脆弱的心脏。
他徒然心疼,不敢轻举妄动,送了她性命。
此刻立于塔顶的薛靖七再次开口,火气似压了下去,话音冷淡,似在说着事不关己的恩仇,令他讶异三分,也安下心来。
“夏侯前辈,我知你被天宗利用,并非穷凶极恶之主谋,因此何时勒马回头,都不晚。今夜在此遭逢,那便顺势做个了断。放了我朋友!再向先父认个错!我薛靖七就当此仇此怨掀了篇,从今往后不会再向你寻仇,你也不必再忌惮什么。”
她记得易剑臣当初的忧虑和嘱咐,强自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察出长安论剑所谋并非那么简单,种种都透出不对劲的气息。
子清不像她,从不是热血上头冲动坏事、能动手绝不动口的那一路人,作为一个聪明通透善于自保和冷眼旁观的人,再有气性、再为好友鸣不平也断不会挑这等时机把矛盾激发出来,让自己身陷险境,让局面失控。
夏侯寒石来长安论剑搅局这事就更离谱,仿佛早就料到子清会出现在这里,会在群豪面前说出真相,让他身败名裂。想必又是天宗精心设计好的一出戏,就看他这个要面子胜过一切的夏侯大侠会不会硬着头皮配合唱完这出戏。
至于容尘,必定也是被天宗有意透露子清会现身此地,才扔下围攻玉龙峰白云宗的大事不管,来这儿掠人之美,绊住她和小天的营救行动。
天宗处心积虑以子清为饵,将他们这些人聚到此地,究竟图谋为何?
借她这柄刀,杀夏侯寒石,正道武林来个不堪内斗两败俱伤的局面,好让天宗看笑话么。
嘿,她偏不杀,不遂他们的意。
只要夏侯寒石肯低头认错,天宗这盘棋就甭想继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