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是月流光。
易剑臣的箫声四散在天地间,纵是一曲奏罢,却又从头再来,似乎要直将心中的郁结和思念全部排解掉,才肯罢休。
薛靖七静静地站在树下,远远观望着,用心聆听着。
不知为何,听着此曲,心中竟有一丝悲戚之情,且越来越浓。饶想师父的“相思祭”已经足够动人,让人唏嘘不已,这曲子却更甚之,让她产生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也许这便是东坡居士赤壁赋中所言,“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就这样寻思着,薛靖七悄悄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易剑臣的余光似乎注意到了身后的一抹白色,不由得一怔,转身一看,树下却什么都没有,那抹白色也消失不见。
可能是师兄弟起夜经过吧。
易剑臣顿了顿,失落地看着遥远的天际,再次举起了玉箫。
轻手轻脚回到屋中的薛靖七,并没有点灯,看着四仰八叉正睡着正香的楚中天,因为被子当作褥子垫在身下了,所以并没有盖被子。薛靖七到床上抱起自己的被子,轻轻盖在了楚中天的身上。更深露重,可别受了凉,她今夜已无睡意,就让小天睡个好觉吧。
听着外面还在继续的箫声,薛靖七心中一动,解开了包袱,取出一支紫竹箫来。这紫竹箫是师父亲手所做,赠予她的,只为教她那一曲“相思祭”。薛靖七记忆力惊人,曲子只听一遍,便能记住旋律,此刻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持箫走出了屋子。
有一种感觉就像棋逢对手,精神抖擞武痴遇到能与之抗衡的对手,惊喜不已俞伯牙遇到钟子期,感动不已。薛靖七在出云谷的那段日子,和师父还有小天在一起时,会很热闹和开心,但孤身一人的时候,也会怅然若失,对于自己茫然的过去、茫然的未来,心中万般不是滋味,自己就像是天地间的一叶孤舟,四处飘荡,不知何处是归途。此刻这箫声,唤起了她内心深处的那种感情,于是禁不住,想要同奏一曲。
天地间悠长的箫声,陡然变响,明显是另一支箫的加入,却毫无违和,契合地天衣无缝,像是配合多年。玉箫音色圆润温和、清澈而又不失空灵,像美玉一样晶莹剔透,而竹箫则音色浑厚悠长,像陈年的美酒,更显醇厚与沧桑。两种箫的音色虽有细微差别,却能相辅相成,浑然天成。
易剑臣心里猛然一震,神色波动,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滞,这,这曲子是他思念书言所作,从未外传,怎会有人和得上他的旋律,甚至连其中蕴含的感情都能一般无二。
书言。
易剑臣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两个字,立马停止了吹奏,将玉箫别入腰上,纵身一跃跳下了屋檐。那箫声还在,一定要找到是谁在吹箫。
奈何司徒府邸何其之大,易剑臣由于内心的慌乱和焦急,一时之间也静不下心来寻找箫声的来源,像无头苍蝇一样穿梭于大大小小的假山和回廊。
正坐在屋子对面连廊之上斜倚柱子吹箫的薛靖七,察觉到另一处箫声的消失,心中一阵落寞,也放下了手中的紫竹箫。
仰头看向天边的那一轮明月,薛靖七扬了扬嘴角,起身下了连廊,走回了屋子。
箫声消失了,易剑臣一阵失意,也停住了脚步。回首四顾,这空空荡荡的府邸,除了他自己,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六年来,书言杳无音信,十有八九已经不在这人世间。如果她还活着,怎么可能不回书剑门呢?怎么可能……不见他呢。
看来自己思念过度,连精神都要出了问题,说不准刚刚合奏的箫声,都是自己产生的幻觉。易剑臣自嘲地笑笑,落寞地一步一步走回屋子,经过了那个连廊,那个,尤有余温的地方。
此时的薛靖七,正抱膝坐在床上,靠在墙上,目光直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中天第二日醒来时,发现了自己裹在了两床被子里,第一反应是舒服地换个姿势继续睡,第二个反应是惊得坐起,这不是小七的被子吗,怎么跑到自己身上了!
急忙扭头看向床上,薛靖七还未睡醒,正抱着肩膀缩着身子睡着。
楚中天心里一震,该不会是自己半夜梦游去夺了薛靖七的被子吧……念及此处,楚中天在脑海中演绎了一遍,一个激灵使劲儿摇摇头,不可能,如果自己去抢被子,以小七的武力值,怎么可能就这样拱手相让。
难道是小七给我盖上的……
楚中天心里一热,已无睡意,起身抱起被子,走到床前盖在了薛靖七的身上。后者一动不动,睡得正沉,楚中天心想,昨天一天真的是够刺激的,发生了太多的事,小七还受了伤,难得多睡一会儿。
他却不知,薛靖七近乎丑时才合眼。
眼看门外已有脚步声,想必那些书剑门的子弟有的已经起床开始洗漱了,司徒念大小姐也不知道何时会来缠着小七,还是能让她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吧。吧xs8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