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1 章(1 / 1)心上蛀花首页

11=温柔的家伙    并不是我大话,我很肯定自己是郑柔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如果不能用“朋友”来定义,那充其量就是个“人”了。那一天,我从他口中得知我爸是被他爸抓的,我总不能还屁颠屁颠地去交友吧。因为对比,我没来由地讨厌他。讨厌他的善良美好。那么灿烂,干干净净。哪像我顾心尚,浑身是屎。  我妈抽我的时候是绝对不带心疼的,我一丧着那张脸她就恶心,可她要是生出郑柔这样的,她再怎么疯癫,蛮不讲理,去打郑柔这样漂亮的孩子时,一定是手带停的,心肉是带软的,就像摧残美好时,心疼会冒出来。郑柔就是那种,想对他下手时,还要怔一下的。  我问郑柔放不放烟花,五毛钱一条的那种,没有声音,只有安静地闪烁着,直到融入夜色那种黑。郑柔说放,所以他掏腰包。还买了孔明灯。我又问他会不会放,我说教他,于是我放完了他的烟花。  他还是不生气。他总是那么“圣人”一样。我总是可以找出很多奇怪的词语。外面舞龙的声音越来越大,每次我一听我总觉得像有人死了一样。像那种打丧鼓的声音。成群的队伍,把唢呐吹得十分瘆人。我害怕那种声音。  我害怕锣鼓从远处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飘。  整个春节,都是在那种特别飘的声音中度过的。所有吃的,都升了价格。我的红包基本上是我妈给的二十块,还有她认识的工友给点。郑柔就他爸妈给了,给那么一次,就比我多得多了,人家一掏就是两三百。  春节的时候我妈都是将我一个人扔下,去跟那些穿着夸张的妇女打麻将,我爸在的时候她打,不在的时候也打,常打到凌晨两点,仿佛打麻将是一个妇女的精神鸦片。好在她常赢,我想要是输,我家也输不起啊。    除夕的前一天,就有一些人上我们家来讨债,他们站在我们家门口,脸上是那种石头一样的沉重感,硬是不能让人笑。我爸被抓之前欠了两万块的债,他瞒着我们借高利,去买他的那些□□。怪不得我爸总是那么憔悴,脸颊像别人挖走了一块肉。  我妈知道后又是哭又是闹,恨不得突然气出个毛病吓他们,她大声地说:“你去找顾开远!是他欠你们的!不是我!”  我爸在监狱里待着,大家都知道他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那些人不依,非要我妈还,可我妈哪还有什么钱,就算有钱,也要供着这商品房。他们的脸色臭得很。他们对我这个孩子也是臭得很。  我突然想哭。我知道又是欠债,又是拮据,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苦。  可能会是活不下去了。那些债越来越高,我整个人,整个辈子都赔进去了。我要是只鸟,就是突然掉下孤岛,翅膀全无,只能够“叽叽喳喳”地叫。那种感觉,比起无奈、可怜,煎熬是多得那么多。  ……  ……    我最讨厌新年的习俗了,对于我不是习俗了,而是规定,春节期间不可以在家洗头,不可以说“死”,比如现在我就想说麻烦死了。头痒死了。  可我要去发廊洗头就感觉自己被人坑了,那翻到不知道几倍的价格,揉的哪是头发,是钱啊。我肯定不会去发廊的,我没有钱。我家开年在初五,可是过了初五我妈仍不准让我洗头,还认为“金气”还留着,反正过了初五,还要躲在厕所里吹干才可以出来。  我要是顶着湿发,一踏出厕所门,一定光都还没有看清,就迎来了我妈的“如来神掌”。于是,我要忍受七天不洗头,那时候我的头发已经长到肩以下了,从背后看,我也算像是个小淑女。我经常挠着头皮,挠出恶心的皮屑。  郑柔看着我像猴子那样抓来抓去,看得是那么仔细,可爱的眼睛,楚楚可怜。我总是想到这个词语,并不是我故意,而是一看到他的脸,这个词语就自动弹出来。  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和郑柔这个人是多么搭配。嫩到可以挤出水的脸颊。睫毛像狗尾巴草。我这人形容词就特别怪。我就一感觉。管它对不对。    郑柔他家没有在春节不能洗头这个规定,他身上总是香的,头发也是香的。干干净净。那一天我实在是没辙了,我头痒得利害的时候我妈整天都在家。她知道我是不听话的人,是不信神佛的野人,所以她连洗发水都收起来了。我还想,我现在头发已经这么长了,万一我又长了虱子,我妈又会拖我去村口的王师傅剃头。  那种变成和尚的感觉。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差点就要看破红尘。  “顾姐姐,你要不要去我家洗。”没有比他更加脆的声音,那么那么好听。我笑了笑,真是好弟弟。  那一天郑柔他爸妈都没有在家。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只欠洗发水。我也不知道成语用得对不对,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对他用上这些成词。  于是,那一天,没有比他更加柔软的声音。  “顾姐姐,我这里有护发素,你要吗?”  我说哦。我还想说别的,可我没有想到别的。我就像一个带泥的流浪猫狗,突然被人家收养,就是那种什么都不明白,却突然温暖的感觉。  郑柔就是个没脾气的人。为他几乎神圣的微笑我还是会有些波动。这一次,我不说他虚伪。因为连虚伪这种事都没有人为了我扮演。我充满恶意。厌世。如今郑柔这朵小花朵,我看得心头一热。  我没有告诉他,我妈说在别人家洗头,会带走别人的福气,自己的晦气就会留下来。郑柔啊,我顾心尚就是个祸害……    郑柔家用的是海飞丝,我看到简直要高兴哭了,谁知道头皮发痒突然遇上海飞丝洗发水的感觉,越来越凉,风一吹,刺骨我就特别舒服。  我的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刚好,我的眼泪是混着洗发水一块掉下来的,我瞬间感觉自己要失明了,我哎哟哎哟地叫,郑柔还以为我被开水烫了,我说辣眼睛。他真的行动快速,理解能力强,抓起毛巾往我眼睛擦。  我看着镜子,我的眼球有红血丝。我的眼睛很小,很小很小,我真的不喜欢重复,但是郑柔就在我身边,当了个对比。一衬托,我眼泪都要二话不说落下来。  “擦干了涂护发素吧,头发会软点。”我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洗发水用在头上外,还有一种名叫护发素的东西。芳香的膏体。是日本的一个牌子,我也看不懂,红色的包装盒。我一闻,就闻出了奢侈的添加剂。  我说要。可是怎么涂?  我张着嘴巴,郑柔的声音又柔软又飘:“我帮你。”    郑柔的手柔软,他手上的护发素也柔软,我坐在他面前,他在背后揉着我的头发,鼻子闻到鲜花的一样的香味。我想起我妈,想起她,我忘了自己在干嘛。我小的时候她一定也给我揉过头发。尽管,我已经忘记了。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吧。  我闭上眼睛。  等着他帮我洗掉。擦干。然后是用那种有着香味的吹风机,开着柔风的档,郑柔的手就跟着风一样。我想起从电视上看到过的,他们说吹风机的声音像婴儿在子宫听到那种声音一样,会让人觉得困倦。  那种舒缓的感觉,就要把我覆盖了,不想要看清楚太多东西。  那么,我一定也在我妈肚子里听到这种声音。这种熟悉的声波。郑柔的声音发软,“好了,顾姐姐。”  我很满意,我已经焕然一新了。“新”到我一回到家,我妈就看出我的头发散发出一种光泽,我不是鸟窝那般,而是柔顺如河流。我妈的样子差点就要吃了我。  “你洗头发了?”  “是啊,我是在发廊洗的。”    我说了谎。其实,我是说了太多谎。也许,我还要说更多的谎。我妈以为我没有什么钱了,都花在一次洗头上。其实,我将那些钱存起来,给自己买了一条裙子。第一条裙子。花了一百。  那是一条粉色的裙子。印着小碎花。  像西方人,在喝咖啡时,微风飘散花朵,夕阳坠落。草儿起浪一样。就是那种感觉。我穿着那条裙子就会有这种幻想。感觉。  我喜欢极了,却没有勇气穿上它走出街上,它就那么被我藏在衣柜的底下,被六件校服压着。陈佩佩也有一条,一模一样,她穿起来就特别好看。我就是看见她穿了,翻了六个店才找出那件同款。  这条裙子始终没有被我穿过外面一次,我就在家里偷偷穿过,那种感觉是快乐的,翘起尾巴似的,拉起背上的拉链,就像拉起自己的翅膀一样。  那条裙子我在衣架上看着特别漂亮,陈佩佩穿得特别好看,我往镜子一看,里面的人又丑又黑,干瘦瘦的像一根柴挂着麻袋。难看。那双小得要死的眼睛正盯着这一切。  这些,都与脑中想的,成了恶心的对比。于是,那个人终于把拉链一直往下,狠狠地,没有温柔,将裙子脱下,然后甩在地上。然后蹲在地上哭了。  那个人,原来我一直一直那么那么讨厌。千真万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