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抬眸紧紧盯着谢七舟的眼睛,心脏缩成一团,声音嘶哑道,
“她的夫君……姓甚名谁?”
谢七舟听他此问,忽地神色变得惶恐,他半跪在地,身子躬得更低了些,回禀道:
“禀侯爷,我和小六探访多日,只打探到苏怜的夫君姓谢,而名字尚未探查到。”
话音落下,整个书房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也微不可闻。
谢七舟以为是自己差事办砸,惹了谢衍不快,只能硬着头皮解释缘由,
“因为苏怜姑娘住的院子较为偏僻,她也无友人亲眷,故而能探到的信息少之又少。只有她邻居住了户七旬老太,前些日子从山上摔下来,陷入昏迷,还未清醒。小六现在留在那里,等她清醒过来,便将消息带回来。”
谢衍微微阖眼,缓缓舒气。
他心里就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弦,蓄势待发,即将绷裂。却在刚才听闻她夫君姓谢时,骤然松弛。
便犹如陷入流沙中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五脏六腑里彻骨的痛才稍稍平歇。
谢衍捏紧手中的玉扳指,力气之大,可以看见指节泛白。
他压住唇齿间微不可查的颤抖,沙哑着嗓子问道,“还需多久?”
谢七舟心下思量半刻,旋即答道:“不出三日。我三日前从宛州启程时,那老太已有了苏醒迹象。小六身边带着金嘴枭,若用飞鸟传信,三日内必将带回消息。”
三日……
谢衍咬紧牙关,只觉得一弹指一霎那皆是万蚁噬心般的难耐。
那层忽明忽暗的迷雾横亘在眼前,他难以抑制地想去拨开,然而却束手无策。
半晌,他认命般的轻叹一声,沉声朝谢七舟说道,
“我知道了,退下吧。”
但谢七舟还跪在原地,僵直着脊背,似是依然有话要说。
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犹疑:“我今日从侯府角门进来时,似乎在后院的那片松林里瞧见了小九的身影。”
“他……前两日还传信说自己走水路,目前在巫山峡。”
谢衍神色一凛,他早就知道谢九川在十几日前传回来的奏报里字字皆为虚假。
他说自己将会绕道水路,顺着嘉陵江一路探访,势必会寻到李徽明调走的那一批军械的踪影。
但谢衍早就派人尾随其后,看着他一路策马顺着官道北行。
虽然最后他似有察觉,在荆州将人甩掉,但谢衍早已知道,谢九川与他早已离心。
欺上瞒下,暗度陈仓。
可是他却未曾想到,他人早已到了京城。
谢九川竟然还敢回来,真以为他谢衍头昏脑胀,眼花耳聩,瞧不出他的欺瞒伎俩。
谢衍蹙着眉沉思半晌,一打眼儿瞧见了桌案上的那方砚石。
上好的羽阳宫瓦砚,观若碧玉,抚若童肌,储墨不涸,积墨不腐。
是十四岁那年他拿着一把湛泸宝剑与谢九川换的。谢九川说这是羽阳宫上二层重檐的顶瓦所制,上面刻了他最爱的一首诗。
稚柳苏晴,故溪歇雨。
谢九川最爱春寒料峭时节。
谢衍微垂眼眸,过往十几年的岁月如灯影般的从眼前晃过,心中只有萧索决然。
最后五日。
他再给他五日时间,若谢九川亲自来寻他,谢衍会再给他一次转圜的机会。
若是他仍未出现,那别怪他罔顾十余载的兄弟情谊,与他兵戎相见。
***
书房里正是一片剑拔弩张的凝滞气氛,而书房外的廊柱一角,一个女人正死死地捂住嘴巴,瞪大的杏眼里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陈绾燕怀中抱着两本誊抄好的华严经,半蹲在地上,将整个身子藏在乌漆的廊柱后面,生怕被门外的胡全,还有两个玄衣侍卫发现。
她自从上次在释音园颜面尽失后,便一直琢磨着该做些什么重新让谢衍对她改观。
最后,她思前想后决定什么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