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八月
夏末的时节还有些闷热,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氤氲着湿润的水汽,载着槐花的香,飘荡在东城的巷子里,甜丝丝的惹人心醉。
苏怜正左手提着两条江鲜,右手拎着茶包,篮子里装着几颗松茸和青橘,臂弯里揽着一罐蜜酒,顺着巷子快步朝侯府的侧门走去。
刚跨过朱红色的门槛,就见一个生得老实的汉子迎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她手里的两尾鱼和快装满了的竹篮,支支吾吾道:“阿怜姑娘,下次你、你叫上我一起吧,你个姑娘家拿这些也不方便。”
苏怜朝他浅浅一笑,露出了嘴角的小梨涡,“不用麻烦陈大哥,这些我还是提得动的。”
一声娇娇柔柔的陈大哥让陈平更窘迫了些,他眼神闪躲地看着面前这个仙女儿一样的姑娘。
她皮肤白得就像面团,眼睛像琉璃一样亮,乌黑的头发松松地绑了个辫子,搭在肩头,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出谷的黄鹂。
陈平稍看一眼就低下了头,觉得她就像是天宫中的姮娥仙女,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姑娘。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赤红着脸,拎着大包小裹,逃一般地往后院跑去了。
苏怜迈着碎步走进后院儿,看见小满正在碳炉子上煨着鸡汤。
她见着苏怜回来了,赶紧凑上前,拉着她瞧瞧鸡汤到没到火候。
苏怜捏着湿布掀开了砂锅罐子,看见鸡肉已经炖得软烂,汤已经熬成淡黄色,上面飘起细密的金色油珠。
正是煨到了最好的时候。
她拿着木勺将浮油撇去,然后轻唤小满来端走砂锅。随后转身从陈平手里接过鲫鱼,放到案板上。
细白的手指按住鱼身,手里拿着菜刀,用刀背在鱼头上重重一敲,那乱动的鱼便没了声响。
小满看见苏怜麻利的动作,惊得长大了嘴巴,新奇地问道:“阿怜姐姐,没想到你这么能干!”
苏怜抿嘴笑了笑,“我之前在宛州有个小菜馆,日日要择菜,切肉,有时候还要剁肉馅,剔骨头呢,还会杀鸡宰羊呢,可比现在辛苦多了。”
小满蹲在一旁挠了挠脑袋。
她还以为苏怜是家境落魄的小姐,不得已才来侯府做工。
苏怜姐姐生得那样美,一双手白得像葱根,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一点儿也不像农家的女孩子。
杵在一旁的陈平满心惊奇,他接话道,“原来阿怜姑娘是宛州人,怪不得说话像江南女子一样,不过怎的大老远来京城啊?”
一听此话,苏怜去鱼鳞的手顿了顿。
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家里……出了些事,来京城避避。”
察觉到她话里的失落,陈平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触及到了人家姑娘的伤心事。
他双手尴尬地在身侧搓了搓,磕磕巴巴地嗫嚅道:“啊……那个……我去劈柴。”
说罢,便灰头土脸地跑去柴房了。
苏怜抿着嘴唇,稳稳地用刀切开了鱼腹,仔仔细细地处理着。
心里却顺着陈平的话茬,止不住地忆起了宛州的那个“夫君”——谢五郎。
他们在今年初春的时候在宛州成了亲,极其郑重地换了庚帖,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而她,却在洞房花烛夜逃之夭夭。
苏怜还记得那夜,谢五郎的脸笼罩在纷乱的灯影中,一双眼眸灼灼发亮,他灼热的手抚着自己的脊背,烫得吓人。
旖旎的昏暗中,苏怜头脑发昏。
她莫名地害怕那种如置火海的颤栗,于是慌张地伸出手推拒,却一不小心滚下床榻。
一阵天翻地覆后,青石地板磨得她肌肤刺痛。
苏怜本想撑着床榻站起,而面前的男子却直接将她压在床沿上。
苏怜只见他眸底渐渐浮起浓稠的暗色,还未缓过神儿来,唇瓣便被他低头含住,碾磨舐弄,重重噬咬。
她想躲开,却被桎梏住了后颈,只能仰头受着,无助地呜咽轻咛。
细白的手像是溺水般地胡乱摩挲着床帏,却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床榻下的冰凉粘腻。
好似是铜铁之物,带着锋利的边缘。
捕捉到鼻尖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苏怜心脏骤紧,再没了旖旎的心思。
连忙拉紧衣襟,用力推开了身前的男子。
谢五郎脊背绷紧,似是强忍着难耐,调息半晌,起身去了净房淋洗。
就在他出屋的一瞬间,苏怜手忙脚乱地掀开绣着百子百福的床褥。
却赫然发现那张龙凤呈祥的大床下…竟然藏着沾满了鲜血的刀剑和甲胄。
一瞬间她吓得手脚冰凉,脑子里开始各种念头都扑里啪啦地砸进来。
逃兵?还是通缉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