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从前台的嘴里知道周天海的人曾经在这家酒店逗留过,又联想到周天海和他们家大少爷最近似乎闹得很僵,心里大概已经有了谱,虽说周天海在道上是新人,但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半个老板,南山跟人家说不上话,没办法当面要人,这才叫梅川请了陈清扬出面。
陈清扬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带了吴霁梅川南山三人同去,谁知道到了人家地盘上,全都给搜了身,没收了配枪,而且只允许陈清扬一个人跟他们老大见面。
陈清扬在进门前已经强忍着愤怒在心里骂了无数遍你妈,刚进到书房又一眼看到正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江陵,气得牙都快要咬碎了,碍于面子和礼节,费了好大劲才跟书桌后面的周天海憋出一丝冷笑来:“男人之间的事情,周老板何必把小孩子扯进来?”
不等周天海吩咐,陈清扬亲自下手搬了把椅子坐到江陵身边,一边跟周天海势均力敌地对视,一边用余光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扫视着他弟弟,很快便发现了江陵那只吊在椅子外面的右手。
椅子里的江陵往他哥哥这边蹭了蹭,一脸的惊悸,陈清扬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侧头凑近他耳边,小声安抚道:“别怕,哥哥在这里。”
“恐怕是大少爷误会了,我只是请江陵少爷来做客而已,并非是您想的那样,我们刚刚交谈得很是愉快呢,不信的话,您可以亲自问江陵少爷。”周天海指指江陵,摊开手耸了耸肩。
“我想的哪样?”陈清扬明知故问,拿起江陵搭在扶手外面那只受了伤的手,轻轻搁在自己掌心里抚着,嘴角悠悠地扬起,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周老板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看看周老板想的我想的那样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陈清扬话里针锋相对的意思非常明显,倒叫周天海偷偷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开玩笑道:“大少爷今天是来讲绕口令的吗?”
“我还没有周老板这么清闲,”被人拿了短处的陈清扬此时身处虎穴又势单力薄,他深知在对手的地盘上纠缠无益,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对周天海毫无意味地笑了笑,道,“很感谢周老板今晚的盛情相邀,不过现在的确是有点晚了,想必您应该不介意我带舍弟先走一步吧?”说着一把把江陵从椅子上捞起来搂到怀里,抬脚便往外走,没曾想还没走到门口,周天海手下的一众保镖立马追了上去,其中一个领头的一个伸手便把陈清扬拦了下来。
陈清扬停住脚,顿了一顿转回头来,微微仰起面,眯眼望着周天海:“你什么意思?”
周天海却摸着下巴嘿嘿一笑:“别急嘛,大少爷好不容易光临寒舍,不如趁这次机会把上次面谈的事敲定下来,也省的兄弟我再多跑一趟了,您看怎么样?”
陈清扬从周天海的地盘出来之后就几乎没有再讲什么话,等上了车,左手揽着怀里受了惊吓昏昏欲睡的江陵,右手夹着烟卷,一根根地抽个不停。
陈清扬平时相当平易近人,连对底下一些做杂事的小伙计都笑脸相迎,所以偶尔生起气来,威慑力要比常人大,身边的人只要见到他变脸,立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南山一言不发地开车,副驾驶上坐着梅川,吴霁则一直在光线昏暗车子里从后视镜费力地凝望梅川昏暗不定的面容,江陵夹在吴霁和陈清扬中间,斜趴在他哥哥的胸口,微微打着轻鼾。
车子狭小的空间里静得可怕,车开了一路,没有人讲半句话,一直到快要到家的时候,吴霁才突然把头探到前面,问了梅川一句:“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汤梅川强装镇静,却意外地舌头打结:“汤……汤梅川。”
陈清扬拍哄江陵的手势停了一下。
“汤梅川,汤梅川,汤……”吴霁低下头,皱着眉一遍遍小声重复着,像是在绞尽脑汁地回忆什么,可惜过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抬头又问,“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梅川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今天早上我从大少爷书房出来,跟吴公子打了个照面儿……”
“不是不是,”吴霁挥手打断他,“再之前,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嗯……”他想了想,“汤先生以前有去过清水吗?”
梅川仍旧没有把脸转回来,停了半晌,才点点头道:“去过,前些日子跟江陵少爷一起……”
“汤先生,”陈清扬打断俩人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冷冰冰插进来一句,“你今天下午做什么去了?是有别的什么事吗?”
梅川为陈清扬的无意的救场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他就再次紧张了起来,梅川低了低头,声音立马弱下来:“是,我回了一趟家。”
“回家?我记得我有看过你的材料,你应该没有家人才对吧。”
犀利,冰冷,一针见血,梅川听的出来陈清扬话里对他失责的不满。
“是,少爷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个孤儿,只不过除了父母之外,家里面还有一个叔叔,虽然和我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一直抚养我长大,现在他年纪大了,我……也常常去看望他。”
陈清扬对他的解释并不怎么感兴趣,深吸了最后一口烟,把剩下的烟屁股从窗口一把扔到外面马路上,语气生冷:“回去之后到南山那里领罚。”
梅川又低了低头:“是。”
刚刚扔烟头的动作扯得胸口的人微微动了动,陈清扬见状,忙垂下头用嘴唇安抚性地碰了碰江陵的额角,满眼都是温软的心疼。
回了陈家,陈清扬又揽着把江陵带下车,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一样护在臂弯里,一路带进了浴室。
“手还疼吗?”
江陵摇摇头。
“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江陵又摇头。
陈清扬把他的衣服里里外外扒了个一干二净,从头到脚一寸寸地看下去,连极其隐秘的地方也都检查了两遍,才终于放下心来。
“哥哥你是生我的气了吗?”江陵光着身子裹在被子里,颤颤巍巍地问。
陈清扬正坐在床沿上帮他右手的淤伤做冷敷:“没有,不是因为江陵。”
江陵盯着他哥哥,嘴唇瘪了又瘪,忍不住落下一滴委屈的泪来,瞥到陈清扬还是一张冷脸,趁他哥哥没注意,赶忙又拿另一只手抹掉了:“哥哥……我在周天海那里没有哭……我……我没有给你丢脸……”
“我知道,江陵最乖了。”陈清扬把冰袋扔到一边,轻轻叹了口气,摸上他的头,“……在发抖吗?”
“我……”
“今天被吓到了吧?”陈清扬伸手抱住他的上半身揽回到胸口,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脊背,“记住江陵,在陈家这一片,还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只不过你天生柔弱又气势单薄,镇不住人,他们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你……我已经想过了,等你的伤好了,我配一把枪给你,亲自教你用枪。”
“枪?”
“嗯,哥哥不可能总把你放在身边,要是我不在,有人想要侵犯你,你就开枪杀了他!”
“……杀……杀谁?!”江陵的身子惊慌一颤,还没来得及怎么样就被陈清扬死死地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