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园是薛大夫用来培育和种植草药用的,有很多药材是从特定的环境中取出的,连同土壤都有特别的讲究,偶有些种类,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而现在,这些价值千金万金的草药,被薛大夫毫不心疼的连根拔起,药童看着都直咧嘴。 药园门口站着两三个守卫,院里穿梭来回走着端茶洒扫的奴婢,仔细看去,会发现这些奴婢个个儿步履轻盈,举手抬足分寸十足,都是有功夫底子的。 后面临山处有一座僻静院落,外围看着清净许多,只有院落之间出入的药童和两个奴婢,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锐利,身份不消说,一定是萧玉派过来的人。 萧玉此刻就坐在这院落中,宇文玥闭着双眼,被泡在半人多高的药桶中,氤氲的蒸汽遮住了大半张脸。 薛大夫举步走了进来,看到萧玉似乎有些意外。 “公主,久坐伤身,您要注意身体。” 萧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老朽要给公子擦药了,公主您……”薛大夫有意停顿了下来,虽说是昏迷之人,到底公主还是待嫁之身,多有不便。 “我这便告辞,公子有劳薛大夫。”萧玉站了起来。 薛大夫道了声不敢,恭谨地目送萧玉离开。 萧玉走出药园,脸上始终掩盖不住失魂落魄的神情,青苇看了越发不忍,小声劝慰道: “尊主,不然请宫里的太医试试?” “没用的,”萧玉叹了口气,摇摇头,“江湖上的这些毒病,宫里的太医不如薛大夫。” “那就只能寄望于薛大夫了,尊主您莫要太焦心了才是。” “是我太过自负,害月兄成了这个样子,秘府用九香子之毒以久,我便以为我能控制住他的毒性,既可以让他说实话又不损他的身体,可是没想到,还是变成了这样。”萧玉闭了闭眼。 “尊主,这怪不得您,咱们一直是九香子和血婆虫一起用,逼供过后那人的死活从来不用去考虑,这九香子的毒性,也是您亲自试验过了之后才敢给公子用的,只能说是公子被禁了内力底子大不如您,所以才会被余毒蚕食了身体。” “是啊,”萧玉苦笑了一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若不是禁了他的内力,他又怎么会连这九香子的毒都捱不过去。” “尊主,我知道您现在不好受,可是您别忘了,那是宇文玥……” “走吧。”萧玉截断了青苇的话,默默地踏上了马车。 是啊,她没忘,那是宇文玥,她原本的计划,就是控制他,把他攥在手里,折磨他,逼供他,直到他吐出谍纸天眼在建康的所有势力为止,可是后来,就在他醒来,微笑着问她,“请问姑娘可知道在下是谁?”的时候,他的微笑,他的声音,就变成了他在控制她。 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他身边那个她一直期望着的距离,然后,深陷。 在萧玉和大梁公主的身份中纠结。 在玉儿和大梁秘府的关系中打转。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盛宴过后,泪流满面。 不一会儿,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通往药园的小径另一头出现,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穿着一身平常的青布衣裤,身上背着一个褡裢,径直往药园而来。 某处灌木中,看不见人,只能听得见声音。 “不会被人识破吧。” “嘶,我易容的手机隠宗里要是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的,小兔崽子,再敢质疑我,把你这十四月亮打成初一的!” “吹吧你,就你这易容手艺,我都看见你下巴上没遮住的白皮了。” “没见识!沐风爷爷我这是粗犷派,我一个叫花子用那么好的材质做什么,泥巴糊一糊才更像叫花子!” “嘁,拉倒吧,昨个儿你洗了澡,细皮嫩肉跟个娘们似的,还好意思说自己粗犷派,你们建康的隠宗是不是得罪了银宗,后面支援没跟上吧,用泥巴糊……” “闭嘴!小心我蹭你一脸泥!” “……” 拌嘴的两个人自然是月十四和沐风,已经走到药园门口的,便是已经易容过的楚乔。 “站住,什么人!”门口的守卫拦住了楚乔。 “守卫大哥,我是仁济堂的学徒八角,城南李老爹的喘病又犯了,铺子里缺几味药,往常都是来要药园里摘的。”少年似乎被突然冒出来的守卫吓了一跳,说话都有点说不利索。 “缺什么药去街上铺子抓去,走走走!”守卫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那少年。 “哎哟大哥,街上铺子里要是什么药都有,我们家先生就不用在这辟个药园出来了,这不春天了,到处飘絮子呢,李老爹那喘病,万一碰上就没命了,人命关天呢,还望守卫大哥通融一下,我去去就来,药在什么地方长得,我最清楚了,不消片刻就出来。”少年哀求着。 “不行!”守卫沉了沉脸。 “哎我说你们是从哪冒出来的啊!我们这药园子从来没见过你们呢,我打小儿就在这园子里种药,进个园子还要听你的!”少年也来了脾气,“我不管你是我们先生从哪儿请过来的,我今儿把话给你撂这,要是耽误了病情,人家传出去说我们仁济堂的病人因为没药死了,砸了我们先生神医的牌子,看先生省亲回来不打你们板子!” 少年气得直跳脚。 “……”守卫们不理他,冷着脸看他发疯。 突然从里面传来薛大夫的声音,“这血余是三钱,不是二钱,给我拿回去重新称。” 少年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守卫对视了一眼,心道不好。 “先生!先生!您在里面吗!”少年扬声就奔到门口,乒乒乓乓地敲门,“先生您不是回乡省亲去了吗?您怎么……” 话还没说话,就被两个守卫一搭,开门扔了进去。 “哎哟!”少年被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气得骂骂咧咧地蹦起来揉屁股,“哼,一听见先生说话就放我进来了吧,知道怕还不客客气气地请我进来……” 剩下的话莫名消失在了空气里,只见薛神医一脸无奈凝重交织的表情,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先生……你怎么了?”少年拍拍衣服上的土,顺着薛大夫的眼神看向两个守卫。 “唰——”地一声,剑光闪了一闪。 少年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使不得使不得!”薛大夫连忙上前拦了下来,“这是我铺子里的伙计,叫八角,自小就在我身边儿,千真万确!” 守卫互相看了一眼,不语。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黑衣人,像是从树上,又像是从某间屋子里,或者说是凭空出现的也不为过。 黑衣人走到少年面前站了站,犀利的眸子盯着少年的脸,像是盯着某个猎物一般。 少年的腿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一动不敢动。 黑衣人打量了他一下,走到两个守卫面前,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脚尖在地面一点,飞身不见。 守卫收起了剑,冷冷地看了少年一眼,然后对薛大夫一抱拳:“先生,这个人不能出去了。” “好的好的,一定不会让他出去的,您二位放心。”薛大夫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从地上拎起吓成一滩泥的少年,走进了后院。 守卫重新关门,站在了门外,耳力很好的听见了薛神医对那个叫八角的伙计骂骂咧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