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猴站在树枝上,见青牛那兴奋劲,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但他的双手也激动得颤抖起来,这是猎人的荣誉。就在他准备下树之时,余光却瞥见了青牛身后的巨大黑影。
“小心,青牛!”
吴晋依着声音,向青牛看去,脸色骤变,只见他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身躯,比眼下这只一丈来高的岚熊还要大上几分,那是山熊,善于隐藏和偷袭,力量更盛岚熊,往往对猎物是一击必杀。
青牛在呼喊声中回头,那高耸的身躯如同大山,挡住了他眼前的一切,熊掌挥下,他能感到扑面而来的腥气,身临险境,猎人的本能救了他一命。他矮身躲过一击熊掌,脚步后退,却踢中一块石头,被绊倒在地。
吴晋冲了上来,一把握起青牛的手臂,将他甩了出去。头顶呼呼风声作响,吴晋抬刀格挡,震鸣声中,浑厚的力量从刀身传来,震得吴晋五指一松,蛮刀倒飞了出去,翻转着落入林中。
豆大的冷汗从吴晋额头滚落,他没有料想到森林之中竟有两头熊妖,此刻如临绝境,早先布设的阵势已经分崩离析,他只好大声呼喊着让其余两人快逃,不曾练过器身的两人在两头熊妖面前不过是绵软无力的羊羔。
转头间,那着火的岚熊也站了起来,后背被毛的火焰被扑灭,但灼伤仍刺痛着它,使它变得狂怒。
吴晋咬紧了牙关,背弹起来,即便空手,也要与这妖兽斗上一斗,器身虽是不能用了,但日积月累练就的肌肉却绝非虚设,当下便要殊死一搏。
便在这时,林中似有哨声传来,锐利嘹亮,铁青色的光影从深处飞出,好似一只俯冲的苍鹰,射向了立起的山熊,而后呼啸而起,刺穿了岚熊的身躯。
吴晋看不清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滚烫的液体溅在了自己身上,身前巨大的黑影轰然倒下,猩红的鲜血从山熊的伤口处涌出。
黑影从林中缓步走去,此人裹着严实的黑袍,风帽下压,遮住了他整个面部,天空盘旋的青影安静地落在此人手中,那是吴晋的蛮刀。
“是柄好刀。”黑袍人将刀交给吴晋,向前走去。
在接过蛮刀之时,他能感受到那丝丝入骨的寒意,从斗篷之中散出,好似极寒地域的玄冰,单单一丁点便可冻住一人的血。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吴晋抱拳拜谢。
黑袍人没有说话,身影渐渐没入林中,前方,是青阳峰的更深处。
待那黑袍人走后,吴晋才长长吁了口气,从黑袍人周身散出的凝重气息压得人透不过气。青猴和青牛此刻才从呆滞中惊醒,靠拢吴晋,问道:“吴哥,那人是什么来头,我见了他就觉得浑身战栗。”
吴晋摇摇头,道:“管好自己的事便是最好。”
他看看两只熊的尸体,又转头看向黑袍人隐入的山林,沉吟片刻,转身下了山。
夜间,村中的灯火一盏盏熄灭,黑暗和寂静逐渐蔓延开来。
里屋的婴孩早已熟睡,木屋之中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吴晋坐在桌前,在微弱的烛光中反复打量着手中的刀,刀身泛着冷光,将他的脸色映得铁青。
今日林间遇见的那人绝非普通炼器之人,那无形而沉重的威压仍旧让吴晋心悸,那人虽是无意为之,但吴晋却心生畏怯,如此修为之人为何来到这座不起眼的小村和那杳无人烟的深山?
疑惑在他心中萦绕不散,他曾怀疑那是追杀者,但转念便否定了,那人的实力,就算自己器身还未被废,也难以招架,在朝廷中绝没有这般人物。
他用力甩头,轻叹一声:“也许是我多虑了。”
“嗑嗑……”
轻微的声响在沉寂的夜间显得尤为刺耳。
吴晋猛地绷起了全身肌肉,提着蛮刀蹑手蹑脚地逼近了房门,那声音是从房门传来的。
透过暗缝,他向着门外望去,那里没有半个人影,丝丝凉风从缝中灌入,吹得他头皮发凉。
“嗑嗑……”
敲门声又响起,门外依旧无人。
“莫不是撞了邪?!”吴晋心里嘀咕,在乡下野村也可能发生诡邪之事。
他小心翼翼拉开一丝缝隙,向着门外看去,仍旧没人,也没鬼影,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他清楚地听见,那是从门角传来的。他低头看去,竟是一只黄毛狸猫,一双滚圆的眼睛透着说不出的狡狯。
“去”吴晋心中冒火,出声驱赶狸猫。
狸猫也不怕人,就在门口盯着吴晋,吴晋眼神凶狠地看向狸猫,心中一惊,那狸猫好似在笑,在嗖嗖夜风中有说不出的诡异。
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那狸猫仍是原来那副模样,并没了龇牙咧嘴地笑。
“怪了,怪了,今天邪门的事还真多。”
吴晋见门前不过一只人畜无害的狸猫,心弦松了,疲意涌起,也懒得与这狸猫对峙,一把将门关上,转身回房睡觉。
“咚咚!”
两声沉重的敲击声将吴晋的吓醒了,他再次开门,却见狸猫仍杵在那里,正欲举爪敲门。
“好家伙,虎落平阳被犬欺。今天还被区区一只狸猫挑衅,以后若是传出去,还有何颜面面对村中父老?”吴晋见狸猫今晚和自己杠上了,当下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抽出宝刀便要砍。
狸猫见刀光闪现,微微一顿,便纵身逃开了。吴晋心中腾起一团烈火,神志好似被愤怒夺了去,径直追了出去。
这一追,便是翻山越岭,穿林过绿,闯入了青阳峰深处,盘根虬结的古木比比皆是,高耸入云,将夜空遮得严严实实,此处已是人迹罕见之处,多有毒虫猛兽出没。
吴晋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心中只想着将那可恨的狸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四周空气渐渐冷了下来,雾气如织,那狸猫跑跑停停,似乎在等着吴晋,吴晋心中也多了几分猜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拨开一丛低矮的灌木林,吴晋见到狸猫身影消失在前方的洞穴之中,那是一处石洞,洞口爬满了藤蔓,从藤蔓的缝隙中,隐隐显出一个“罗”字,苍劲有力,却透着沧桑。吴晋才到村子不久,并不知晓青阳峰深处的情况,却也没听人说起深处有一题字的洞府。其中奇怪之处太多,吴晋心中升起了退意。但身后忽地似有手推了他一下,将他推入了洞穴之中。
自踏入洞府,气温陡然降低了,吴晋一个哆嗦,回头看去,那里空空无物。他自恃宝刀在手,又身具闯荡天下多年的胆识,此刻退缩,岂不落人笑柄?但洞中诡秘难测,家中还有婴儿需要照料,眼下不宜冒险。
吴晋正自天人交战之际,洞内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一声更比一声响亮,听得吴晋心惊,若是对洞中婴儿不管不顾,恐怕他也撑不了几天。
“罢了,罢了,今天若是命丧于此,也只能怪自己了。”吴晋苦笑摇头,却是动了恻隐之心,“只是行舟却要托付给村人养育了。”
他主意既定,便摸索着向洞内走去,洞中除了回荡着啼哭声,便再无其余声响,更无什么妖魔鬼怪。洞壁似嵌着萤石,散着清幽的光亮,在微光之中,吴晋顺着啼声,在一块石碑之后发现了这名婴孩。他想这名孩子肯定冷坏了,赶紧伸手将他抱起,但触摸到小孩的时候,却丝毫没感觉到寒冷,从指间传来的热流反让吴晋温暖了几分。
“这织物有些特殊……”吴晋手指拈着婴孩的襁褓内的那层纱巾,心里揣测着。
哭声停止了,婴孩见到吴晋时露出了笑脸,从那晶莹透亮的眼睛中,吴晋见到了难得的纯净。
“罢了,家中正好有一个,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我就把你带回去吧,正巧与那小子做个伴。”吴晋兀自笑了起来,他又动手在襁褓之中找了找,果然见到了一张纸条。
他瞥了一眼,又转向婴孩,笑道:“项空尘,就是你的名字了。”
婴孩伸出细嫩的手摸在吴晋脸上,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