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孟,不可对爹爹无礼!”孟传扯扯她的衣袖,低声劝道:“鱼梁规矩如此,爹爹只是不想让你难过而已。”
“为什么女修就不能去学堂?”孟歌质疑,“我不比任何人笨!无论是刺绣、放风鸢,还是修炼,我都学得又快又好,七岁听音、八岁通脉、十岁聚气,比云上所有的同龄男修、甚至比由哥都要早!”
孟门主看着她绷直脊梁,扬起下巴努力克制泪水的模样,既心疼又无奈,在脑海翻腾的所有词句像是失去江水的鱼虾,被烈日曝晒得干瘪而苍白。
“因为女修是女人!”林氏泠然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不急不缓,不高不低,一字一句,“世间对女人的期待,不过是成为好妻子、好母亲罢了。”
“那为什么母亲的修为水准,却比天底下大多数同龄男修都要强?”
林氏微微一笑,神情却复杂难懂,眼睛里流转着甜蜜、欣慰,还有化不开的悲伤:“那是因为母亲足够幸运,一生相伴之人是你的父亲!但这是母亲的幸运,不是你的。孟孟,你知道吗?我常常害怕母亲的这份幸运,会成为你的不幸。”
孟歌不懂,为什么母亲能以拥有父亲为幸,而她不能;更不懂,为什么父亲会成为她的不幸!
“宛歌!——我能无条件支持你,也能无条件支持孟孟……”
“可你能支持她一辈子吗?”林氏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她明年就十六了!”
“我肯定会给她找一个通情达理的夫婿!”
“难道叶宸不通情达理吗?我堂姐还不是被逼得郁郁而终。”
叶宸是鱼梁叶氏的家主,他的夫人正是母亲的堂姐叶宛笛。孟歌虽然不清楚这鱼梁叶氏家主与他的夫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心里明明白白——父亲已经被母亲带偏了。她想讨论的是下月能否去鱼梁修学的问题,而不是择婿标准!
“叶宸人虽不错,但鱼梁叶氏一屋子的老古板,他们家想娶孟孟?简直是做梦!”
“世家百门,哪家不是如此?有哪家允许女修与男修同席、同游,甚至同学?哪家能认可孟孟这般贪玩、不成体统、无视规矩的媳妇?”
“我上云孟家能!”
林氏气得连声冷哼。
孟门主低下头沉思片刻,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盯住孟传,虎着脸:“你能无条件支持孟孟做任何事吗?”
孟传被吓得一抖,心肝颤着,脑子里火花四溅:“……能,能——。”
孟门主双手一拍,搓着手道:“好了!孟孟,你准备准备,下月十五跟由哥一起去鱼梁修学!”
孟歌偷偷去瞄娘亲,林氏沉着脸,像是暴雨前阴沉低垂的乌云。
孟歌识相地说句“谢谢爹爹”,与孟传一起溜了出来。
关上门,孟歌趴在门缝上偷听,可房间里安静得像根本没有人,连针尖大小的声音都没有。
孟传拉走她:“肯定是结了界,你听不见的。”
“传哥,你不能破吗?”
孟传无奈地摊手:“你下的结界,我肯定能破。”
孟歌鄙视地看他一眼,若以往,孟传肯定会捏捏她的鼻子或者弹个脑崩儿,可今天他却叹口气:“走吧,既然结了界,便肯定不希望你我听见。”
孟歌心中百味交陈,不由得也叹口气,耸耸肩撇嘴道:“我去找由哥。传哥,回见。”
孟传拍拍她的肩膀。
听说每年的鱼梁修学,十三世家每年都会派族中子弟参加,而一些殷实的门派家族也会送弟子前往,不同家族、不同门派、不同地方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光是想想,孟歌就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长到这么大,孟歌只接触过孟氏人,不管是碧云天里的孟氏、榆阳孟氏、长川孟氏、还是关山孟氏,认识的年轻人全都姓孟,所到之处全属于上云的地界。所以,孟歌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简单,不过是想认识几个不同家族的朋友、看一看上云以外的地方罢了。实在搞不懂母亲为什么会把女修的地位、她的未来夫婿这些问题搬出来,更搞不懂父亲竟然有意让她嫁给传哥!
除了爹爹和娘亲,传哥与由哥都是她心里天下第二好的人,但她们不是兄妹吗?孟歌打一个冷颤,总感觉心里膈得慌。
踏过圆门,看见由哥正在院里和孟亨一起收风鸢,他们都背对着门,谁也没看见她。孟歌默不作声地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撑着脑袋,听孟亨叽里咕噜地抱怨。
“由少爷,那个孟朝白真是太气人了!往日的就不说了,明明今日风鸢大赛胜负未分,他最后却跟人说,‘虽未比到最后关头,但今日他已算赢了’,真是不要脸!”
“他的风鸢小巧,能飞到那么高还不至损坏,确实也算一种胜利。”由哥是个老好人,说话永远轻声细语,对输赢一类,也从不计较。
孟亨胸膛猛烈地一鼓,他不服气甚至有些轻蔑道:“那他就做一个大型风鸢出来啊,自己做不出来还赖别人用大风鸢来欺负他!他一个大男人,说话做事还没有小姐大气。”
今日的孟歌,不管怎么品都觉得这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异常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