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姑娘看也不看伍守望与应不答二人,却是望着沈星,良久不言。 沈星被她看得发毛,只听她忽道:“星儿?” 她声音晦涩,显是多年从未出声。 沈星心中一惊,皱眉道:“你怎知我名讳?” 沈姑娘扑了过来,沈星运息而挡,但她招法太快,众人都是眼前一花,便见她已将沈星抱住。 伍守望凝神一望,道:“沈姑娘你...你还活着?” 沈姑娘喜极而泣,嘴里不停念着“星儿”二字。 伍守望朝沈星看去,呆了半晌,颤声道:“你可是有那刻着‘星’字的玉佩?” 沈星皱眉道:“你如何得知?” 伍守望跪在地上,叩天而叹:“天怜可见!老天开眼!沈家仍有骨血!沈家有后了!” 沈星道:“慢!你是说,这...这是我家?”说着环顾四周,脑海中隐有年幼时记忆残像划过,只觉双腿虚软,顿时坐在地上。扶翊拍他脊背,一脸担忧。 伍守望看着沈姑娘,道:“沈姑娘,这许多年你便是住在这里?” 沈姑娘边哭边笑,嘴里仍是念着“星儿”二字,双目血泪流淌不止。 沈星道:“你是谁?她又是谁?我是谁?” 伍守望叹了口气,道:“你爹名叫沈互,本是一方巡抚,为人慷慨仗义,结交了不少好友。”说着看向应不答道:“但沈大人虽英明仗义,却结交了天下第一两面三刀之人。” 只见应不答面色痴呆,口吐胆液,竟是吓得失了神智。 伍守望道:“我因会些道法,做了沈大人手下的亲卫兵。那日这李百应携礼而来,想谋高位,大人不接其礼,却也为他打点一二,还真的给他在北上谋一职事。自此这李百应便时常来走动拜访,大人便将他看作交心之人。大人喜爱瓶瓶罐罐,这人便带着贵重宝瓶登门造访,说是以供大人鉴赏。那时两人时常探讨名物器具,一聊便是一整天。后来突然有一天,朝廷一贬再贬,一日中便将大人连贬三道。这事情极不寻常,不少大人的知交好友都劝大人早日罢官隐退,但这李百应却自诩能托人上奏,还大人以清白。大人思前想去,终是信了这李百应的鬼话,没能举家而迁,如今想来当时若不是轻信了这小人,此时该有多好。” 伍守望双眼出神,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光,喃喃道:“此后朝廷那边便再无消息,过了几天,我记得清楚,是七月初五,乃沈家小姐成婚之日,沈府批红挂彩,十分热闹。喜宴还未吃完,便来了不少朝廷的人,说是奉旨搜寻,二话不说便将客人尽数逐走,里里外外搜了起来,搜寻无果,便开始大肆砍杀,将沈府屠得鸡犬不留。还好有沈大人的好友提前送信,沈大人这才将家传黑石系于刚出生的独子身前,再在那黑石上刻了一个‘星’字,提早将这独子送出了府。那时追兵不知从哪得知此事,探得方位,竟是要去追那逃走的沈家公子。我奉令拦住追兵,可追兵势大,如何拦得住?只好阻得片刻便算片刻,为公子争取逃生之机。那时我们边逃边杀,官兵围追堵截,我又功力低微,到一条河前便被砍倒,若非倒在尸堆中,必是难逃一劫。之后我顺着河流而下,被普宁寺和尚救起,竟是大难不死,此乃后话。唉,我妻儿尽数被朝廷屠杀,沈家也是鸡犬不留!那时我身子刚好,便立下毒誓,必要朝廷血债血偿!可我功法太低,报仇当真是痴人说梦,于是便勤加苦练,修那普宁佛功。可是佛功乃是旨为健身强体,修身养性,我用这佛功去报仇杀人,岂不是成了罪人?于是我摒弃佛功,逃出普宁,又立一誓,此生不再动用佛功。” 沈星听完面色惨白,望向那沈姑娘,道:“那她是?” 伍守望道:“她名叫沈凤,便是那夜要成婚之人,是你的亲姑姑啊。” 沈星双目湿润,不知何措。 伍守望双目圆睁喝道:“而这李百应便是那夜的新郎!”众人皆惊。 伍守望说着叹道:“你姑姑天生顽疾,骨肉不分,身子软若无骨,行走不便,要靠人背着才能移动。若非如此,大人又怎会同意这门婚事?这李百应又如何能攀上这枚高枝?” 沈姑娘双唇一颤,咿咿呀呀话不成音,顾显照她望去的方向而去,便见地上有甬道,运烈火掌凑近一看,见甬道深不见底,心道:“原来这沈家地下素有甬道,那日星弟的姑姑必是躲在甬道之内才逃过一劫,怪不得她在厅中哭泣我却寻不到她,原来她哭一会又游回甬道,我自然扑一个空。” 又心道:“星弟的姑姑自幼身有顽疾,怪不得可以练那青稞浪子书中的功法,看来这青稞浪子便是沈家祖先,我需将这青稞浪子的书还给星弟才好。” 沈星沉声叫道:“姑姑。” 沈凤咿呀乱叫,哭声渐止,众人见她神貌可怜,都是叹了口气,冯滢道:“可能她那日受了刺激,神智糊涂,便在这沈府终日哭泣,尤以每年七月初五最甚。他人还以为是女鬼哭泣,便想到这每年用尸体冲喜的法子了。” 沈星提掌便向应不答头顶拍落,只听咔嚓一声,应不答变作一块木墩,沈星击在木墩之上,将木墩震得粉碎。 原来应不答一见沈凤,心中有鬼便吓得瘫软,过不多时便回过神来,使个替身诀脱身。 众人都在看沈凤,伍守望又心中激动,竟没一人发现他何时用术脱身。 沈星留下泪来,道:“朝廷将我沈家尽数屠尽,连远房亲戚都尽数流放,到底是为寻何物?” 伍守望闻言向众人抱拳道:“众位,伍某有要事要告知沈公子,事关沈家私事,还望各位海涵。”他神情淡然,双目却决然,似世间万事与他无关,又似世间万事再无留念。 顾显等人闻言便走出厅去,只留下沈星伍守望与那沈凤留在厅中。 顾显对冯滢道:“滢儿,你说这世上人争来抢去是为了什么?” 冯滢摇了摇头,道:“世上之事都能说清道明,唯有人心,我怎么也算不透。” 良久,沈星才从厅内走出,身后跟着沈凤,众人望去,沈星喉咙嘶哑道:“伍叔叔死了。” 众人大惊忙问,沈星只作不答。 程南叹道:“伍大师如此忠高之人,在我们面前被那春毒折磨得不成样子,以他的性子,自是不能活了。”众人闻言叹息不止。 沈星目光一沉,望向顾显道:“显哥,你我相聚片刻,此时又要分离。我要去追那李百应,为沈家冤魂报仇。” 顾显皱眉道:“那李百应厉害得紧,不如我们一块去杀他。” 沈星摇了摇头,道:“我虽功法不好,但总有办法。你若跟去,反而不妥。” 顾显不解,沈星道:“我师傅狠恶残忍,难以常理度之。” 顾显一呆,沈星已转而望向韩龄,道:“韩宗主,我师傅那人凶狠成性,你们还是早做准备吧。此时他被人阻住,正是离去良机。” 韩龄与程南面面相觑,听出他话中仿佛不与陈慈一心,思量片刻,终是没问,当下抱拳告辞,急色而去。 于萍携叶儿朝冯滢一拜,便也要告辞,冯滢问道:“你们如今要去哪里?” 于萍道:“我为朝廷鞍前马后这么些年,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心已寒了,哪里都是一样的。” 冯滢转而望向锦妃,锦妃面色一苦,轻声道:“你们不必再瞒我,义父是不是死了?” 冯滢点了点头,锦妃叹了口气,道:“我日日在宫中盼望有朝一日能做个平常人家的女子,如今终能遂愿,就当锦妃也同义父一起死了吧。” 于萍道:“好姐姐,我在绫矶仍有知交,你无依无靠,何不与我姐妹二人做个伴?” 锦妃想了一会,点了点头。三人拜别众人,走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