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一声悲痛哀鸣:“我的儿!”唐立谦闻声而至。原来唐士风刚去追顾显,唐立谦便心生后悔,怕儿子出什么闪失,便强撑一口气,也要追来。 追至游廊假山不远处时,听得龙广一声虎啸,心神俱颤,只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不顾重伤催功而行,恰看到无数鬼物扑倒唐士风生食其肉的情景,不由得一声悲鸣。谷重忙撤了鬼物,看了看唐士风尸身,不发一言。 唐立谦踉跄而来,连滚带爬,一边呕血一边俯在唐士风尸身旁,双手颤抖,想去捧,却怕捧散了尸骨,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捶胸顿足,几欲癫狂。 显见他这个样子,没来由心中五味杂陈,只叹无论多恶之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抵不过生死离别。 唐立谦哭了一阵,抬起头来望向谷重道:“龙广在何处?”谷重摇了摇头,唐立谦对身旁下人道:“挖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我找出来!” 过不多时,唐府上下人声大作,处处都是壮汉家丁。顾显在深夜中腾挪翻转,游刃有余,搜寻壮汉虽多,却无一人发现他身形,顾显心道:“莫不是换了一批壮丁么?怎比半年前迟钝许多?” 他哪里知道,这大半年来,顾显为教唐士风三千浮光影,每到夜晚便下地习练,只为早日摸透这功法的口诀。 但这功法何等奥妙,顾显怎能摸索出来?是以练了几月,唐士风没有学会,顾显却越练越精,竟将那白玉丹尽数炼化,又炼化不少秦言所传功力,但他不会攻击的法门,是以内功修为虽大有精进,临敌仍是无法施展出来,饶是如此,眼界也是今非昔比,是以才觉得这些壮汉身法笨拙。 顾显辨得东边方位,听一队壮汉走得远了,便要从房檐上落下来向东而行。 还未跳下,忽听远处风疾,谷重翻上阁楼。那阁楼与顾显所处房檐隔了座房,房呈尖角,正好挡住顾显身形。 顾显见过谷重功力,心中一惊,忙摄心神。只听那谷重叫道:“我知你在此!是汉子便出来一战,我赐你死个痛快!” 谷重四处环看,顾显趁他转身,施展三千浮光影,贴着墙壁向下滑,滑至窗户处手一撑便进得屋内。刚进入内,便一惊心道:“不好!有人!”转念间,后心被人用手掌贴上。 只听那人道:“什么人?”顾显听出是龙广声音,忙道:“我是顾显,我见过你。”那人闻言咦了一声,道:“你转过脸来。”顾显依言照做。 一转过身,眼前便是龙广,眉头紧皱,面色惨白,细细地打量顾显,好一会才撤掌道:“真是你啊小兄弟!天佑吾王,天佑吾王!”说罢便猛地咳嗽起来,吐出的血里有些细小之物,细细一看,是内脏碎片。 顾显大惊道:“你的伤?”龙广摇了摇头显是不想作答,望了望顾显的衣服,皱眉道:“怎么你做了唐老儿的书童么?” 顾显道:“我怎会做他的书童?”当下将这两年之事简短而叙,龙广听罢大喜。 顾显道:“龙大哥,当年你来唐家寿宴,我还以为你是与这唐老头是一伙的,现在想来...我是错怪了你,你是好人。” 龙广道:“顾兄弟有所不知,我本是栾王手下,当年来赴宴是为了其他打算,如今风紧,来不及细说。”顿了顿,继续道:“听到顾兄弟这两年来的遭遇,我便再没顾虑了!刚才唐老儿与谷重所言,你听得清楚,是也不是?” 顾显点了点头,龙广继续道:“如此甚好!顾兄弟,我龙广有一事相求,还望你答应!”说罢便跪下磕头,顾显万料不到他忽然跪下,忙去拉他,但龙广想跪,身子便沉似石牛,顾显一拉不起,怕他伤重,便也陪他跪下,急道:“龙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龙广道:“顾兄弟,老龙求你了!”顾显心中一震,想起秦言说过,修道界最忌一个求字,只因人人都将面子看得比命还重,心头一软,便道:“你...你说便是。”龙广大喜:“顾兄弟这是答应了?”顾显急道:“你先说何事!” 龙广定声道:“将此间诸事,告知栾王!”顾显一呆道:“栾王何等人物,我哪里见得到?” 龙广掏出一枚铜牌,只见那牌上文字交错,牌首画了只虎。 顾显接过铜牌,龙广道:“你拿着这铜牌去龙虎山下的小镇之上,到东口杂货店买香三注,再到西口赌场以香压注。无论输赢,都会有人来接头,那必是龙虎岗的人,岗内见牌如见人,你将此牌给他们看,他们见得此牌,便当知你是我心腹,为你指路,放你入岗。入岗后,你找到我哥岗主龙畅,告诉他此间所有事项,能说多清楚便说多清楚,记得多少便说多少!尤其是那易术紫金盒非同小可,让我哥赶忙告知栾王,速去焚州。”说罢想起什么,便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手绢上绣只小虎,龙广将手绢塞在顾显手中,涩声道:“到了龙虎岗,若有人胡闹,你便将这个扔在地下,踩上几脚,切记切记!”顾显依言牢记于心。 龙广咳了两口,低声道:“我等会便向西跑,引去敌人,你切记趁此良机一路向东,万莫回头!” 顾显见他忽然面色红润,已知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听出他话中死意已决,不由得心中凄然,顾显不是虚伪之人,自也不多说废话,心中打定主意,怎样都要将龙广临终所托带到龙虎岗。 龙广哈哈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活着便是痛快二字。没想到我龙广死前,还能遇到顾兄弟这般痛快之人!痛快痛快!”说罢便破窗而去。顾显双手颤抖,留下泪来,紧紧握住手中铜牌,等了一会,便出门向东而去。 只听背后人声渐远,想是龙广已暴露身形,引得众人去追。顾显心头一酸,攥紧拳头,闷头加快脚步。只见行不多时,便来到唐府边缘。再往前走,竟有如碰到铜墙铁壁,被撞个满怀,眼前却什么也看不到。 顾显心中疑惑,伸手去摸,只觉前方似有实质,人物蝇虫不能相过,想起唐晓彤所言,从怀中将紫色灵符拿出,贴在透明铁墙之上。只见气浪浮动,铁墙开有一口。 顾显四处张望,不见唐晓彤身影,不由得心中大急:“晓彤在哪?”又一怔,叹了口气,心道:“她不想跟我走,我又岂会逼她?这么一别,此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她...她是唐府大小姐,又怎会跟我这穷小子跑走?罢了罢了,在她心中,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晓彤心善,蝴蝶都不愿伤害,救我一命便似是救了蝴蝶,哪里会想到什么是否还会相见。”心念于此,心中甚为苦涩,忽听得背后脚步声起,心头大惊:“唐府中人都应去了西边了才对,怎么这东边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