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时宴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你说的庙在什么地方,我倒是想去看看。” “我记得……是在半山腰转上来的地方吧,离着这里有十几公里呢。”老板回忆了一下,挠挠头,“其实也就一个很小的庙,没什么好看的。” “老板还记得里面供的是哪尊神佛吗?” 老板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似乎是没想到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居然会对这个感兴趣:“我家那个小崽子,我一说到这个他就觉得我封建老思想,唉……像小哥你这个年纪还愿意打听这种事的人我还真没遇到过。” 时宴微微笑了笑:“家里长辈诚心,我们做小辈的,总该留心着。更何况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有时候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此话一出,老板脸上的赞同之色不要太明显,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嘛!” 看样子,老板应该对于那个神祠的内情不是很了解,或许,还要找比他年纪更大的。 时宴又套了几句话,最后表示是真的对他口中的神像很感兴趣,老板聊得开心,看看店里没客人了,很爽快地决定带他们去问问村里老一辈的人——他们知道的更多。 几人拐进了风景区旁边的居民楼,停在其中一栋的三楼一扇门前。 “林叔、林叔……”老板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回应:“哎,来了。” 蹭亮的防盗门打开,里面出现一张苍老的脸,一眼瞧见老板,眼睛笑得眯起来:“国富又来看我了呀。” 噗,国富,很有时代感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哪个年代出生的。 “快进来快进来。”老人很热情地招呼他,老板一挪动,他才看到跟在后面的时宴和秦双双,顿时疑惑:“国富啊,这两位是……” “哦,是我的朋友,对咱们以前的村子很好奇,您不是咱们村里现今知道的最多、最渊博的人了嘛,我就带他们一起来看看您,聊聊天。”老板小小拍了一下老人的马屁,果然,对方狐疑的神色立马舒展开来。 “既然是客人,那就一起进来吧。”林老颤巍巍地带他们到客厅坐下,“我给两位泡茶。” 秦双双坐在时宴旁边,好奇打量这间不算太大的屋子—— 干净、整洁,墙壁上挂着书法匾额,角落里都别出心裁地栽上了绿意葱茏的盆栽,顺着敞开的房门看进去,似乎是书房的地方摆满了几个柜子的书卷。 这里不像是山里人的安置房,倒像哪个大学校园里退休的教授居所。 袅袅的茶香很快飘了出来,秦双双的注意力被拉回老人身上。她即使不懂茶道,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充满了意蕴,浑然天成。 老板的马屁拍得也没错,以老人的年纪,应该是他那个年代少有的文化人了。 “请。” 几人端起造型古雅的茶盏,各自抿了一口。 清新的味道从喉咙灌进胃中,很好地安抚了她因为之前的事情残留下来的一丝阴冷颤意,秦双双忍不住叹息一声。 茶过半巡,林老开口打破了一室沉醉在茶香中的宁静:“二位专程上门,不知是对于我们这个不起眼的山野小村有什么好奇疑惑?” 两人还没回答,老板怕他们不好意思开口,便抢先替他们问了出来。“林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村以前的那个村头小庙,供着菩萨的那个?” 话音刚落,却见老人那满是沟壑的脸不易觉察地一僵,虽然动作细微,但落在一直暗中注意他的两人眼中,已经足够明显了—— 这位林老,果然知道些什么。 “喔,那个小祠堂啊……”林老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太久啦,老头子记不清了。” “怎么会记不清呢,我记得您那时候几乎每天都会去一次呢。”老板没有察觉到老人的异样,还在替他们追问,“您再想想,肯定能记起来的……” “林老。”时宴却突然出声,打断了老板的话。 老人抬起头来,眼中的精光一闪即逝。 “我们的来意,想必您也已经有所猜测。”时宴直视着对方,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意,“现在那座庙是什么情况您应该很清楚,杀孽造的够多了,您就没有一点弥补的心思?” 空气凝滞了片刻,老板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一旁,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半晌,老人终于缓缓开口:“国富,你先回去吧。” “林叔……” “回去吧,我这里没事。” 老板迟疑地站起来,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带来的两个年轻人,最终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走了,您有事就叫我。” 虽然搞不懂是什么状况,可他不觉得的那两个人会是什么坏人。他做生意多年,看得人来人往也算多,一个人好不好,看眼神就能知道。 这两个瞧着年纪不大的客人目光澄澈,不是那种会对老人做出不好事情的模样。至于其他的……是人总会有自己的秘密,他还是不要过多打探了。 老板一走,林老原本挺直的身躯顿时佝偻下来,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邪神是什么来历?”时宴问得直截了当。 “我也不知道。”林老摇摇头,落到两人身后墙壁上的目光仿佛在透过它看着什么,整个人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我记得……那还是在我刚成家的时候……” “当时的栖山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村子零零散散分布在半山腰里,只有几条泥泞的小道通向山下,除了每月一次出去卖山货和买些必须用品,我们很少会下山,几乎与世隔绝。” “然后有一年,不知是怎么了,村子里老是出事。先是村头李家的孩子贪玩跑进林子里便没了踪影,后来孙家大儿子挖笋摔下了山沟,落得个半身残疾,王家媳妇难产,上了岁数的老人接二连三的去世……就连家里养的畜生家禽,也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 “村里有名望的老人说那是山里头的精怪作妖,要我们给它供奉,否则全村会一直鸡犬不宁。” “碰巧,当时有个游僧经过我们的村子歇脚,听说了这事,就说他有办法。那会大家伙儿都已经是慌成了六神无主,瞧他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便听了他的,在村头盖了座小庙,请了他所说的叫做……‘摩诃迦罗’的神像。” 老人说到这里,时宴的神色突地沉了下去。 秦双双不知道这个神是什么来头,转头去看他,时宴已经目光冰冷地开口:“摩诃迦罗,本是印度传入,是婆罗门教湿婆的化身,后被藏传佛教吸收,供为护法神,是专治疾病之医神与财富之神,又叫大黑天神。” 秦双双想起她在庙祠里看到的那尊通体黝黑的神像,还确实是“大黑”天神。 “可那不是护法神吗?”她有些不解,“怎么会做起邪神的勾当?” 时宴摇了摇头:“神本无欲,但却会被有心人利用玷污。堂堂佛教密宗大护法神,却被请到山野荒村沦落成了‘社神’——” 他望向林老的眼中泛着冷意:“我想,你们那时候向它祈求的不光是护佑平安吧。” 听到他这么问,老人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与惭愧之色:“一开始本来是的……可是后来大家发现这尊神像真的很灵验,几乎是有求必应,渐渐地……便有人求别的东西。” “想要儿子的就求儿子,想发财的求发财,甚至有的想要当官……后来真的走出山里当了官!” 这么神!秦双双瞪大眼睛,要不是现在知道了对方的邪性,她自己都想去拜一拜了。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那些去许愿的人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出事。” “要么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儿子生病夭折,要么做生意被人骗钱破产,那个当官的也因为受/贿被撸了下来……这时候我们才发现不对劲,也没人敢再去许愿——” “但已经来不及了。”时宴冷冷接道。 “是的,来不及了。”老人的脸上显出一丝哀恸,“即便没有人再去,祸事也停不下来了……” “供奉摩诃迦罗需要‘七布施’——为和颜施、为言施、为心施、为眼施、为身施、为座施、为察施。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却妄想对它予取予求,怎么可能不受到惩罚?”时宴紧抿的唇比平常颜色更淡,秦双双知道他动了怒。 “事情发生到现在,我不知道你们当初用了什么歪门邪道镇住了神灵,可现下封印被破,往来的无辜之人在替你们付出代价,你们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看着林老低下的头颅,秦双双心里也是怒火翻腾。 这些村民如果只是祸害了自己也就罢了,可现在隔了这么多年,他们倒是逃脱了惩罚,却让无辜之人代替他们承担迁怒,真的是极端自私又极端可恶! “我、我们也是没办法呀……”林老一双手颤得厉害,“如果不这么做,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得死……我年纪大了不要紧,但我们的孩子,他们不该替我们还债呀!” “那路过的人就该替你们去死了!”秦双双腾地站起来,“因为是你们不认识的人,你们就能毫无负担地看着不知情的他们踏进死地!?” 想到自己那个无辜惨死的同学,她气得眼睛都在发红:“你们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林老无言以对。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逃脱了惩罚,但内心何尝不在时时刻刻受着煎熬?这种背负着罪恶感的苟延残喘,并不比死了好受多少。 “你还有赎罪的机会。”时宴淡淡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林老茫然抬头。 “找到当初立神祠的人,我有办法让你们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