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物还没解决，只是片刻，那让苏晨心惊的淡漠目光已经转了回去。　　　　“胆子不小，离着闹市不过半里，也敢出来害人。”这样敲金断玉般的清冷嗓音，和秦双双平时的语气大相径庭。　　　　果然……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越是害怕，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苏晨咽咽唾沫，脑子里飞快闪过以前看过的神怪志异，什么借尸还魂、精魄附身……刷刷的弹幕飞射而过。　　　　被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爬出来的鬼物好像根本察觉不到疼痛似的，晃晃那滴落着腥臭液体的脑袋又要冲过来。　　　　“啧，”秦双双发出一声不耐的鼻音：“低级的就是低级……话都听不懂。”　　　　话音落地，她缓缓抬手，冲着飞奔而来的鬼物张开五指，黑色雾气从她掌心缓缓飘出，恍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轻轻渺渺地蔓延过去，缠绕上鬼物的四肢，越积越厚，越缠越紧，渐渐包裹成密不透风的黑色蛹状物。　　　　鬼物一开始还在挣扎，几下之后动静越来越小，短短几秒就全然没了声响。　　　　秦双双收回手，黑雾散去，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鬼物连点渣都没剩下。风一吹，空空荡荡干干净净的小巷和她们进来时没什么两样。　　　　苏晨心惊胆战地看着她三两下解决掉那个看起来无比牛叉的鬼怪，一转头，玻璃一样反射出无机质色泽的眼眸望向自己，顿时惊得差点跳起来！　　　　“又、又又……”她到底是不是秦又又？该不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吧？　　　　在她紧张无比的注视下，秦双双迈开步朝她走过来。苏晨强忍住自己后退两步转身就跑的欲望，坚强地站在原地。　　　　眼瞧着性情大变的死党在面前停下脚步，苏晨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激动地好像要蹦出来一样！　　　　“你……”她刚刚开口发出一个音节，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落到自己额头上，下一秒，她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　　　　头痛，头痛……　　　　秦双双捂住自己炸裂一样的脑门，在床上翻滚着呻/吟。　　　　“让你喝那么多……”耳边传来熟悉的絮絮叨叨，毛巾的触感落在脸上，带着令她无比舒爽的凉意。　　　　“晨晨……”秦双双费力地张开浮肿的眼皮，看着在自己身边忙忙碌碌的女孩，十分感动：“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免了，我可不要你以身相许。”苏晨无情地一手指点在她的脑门上：“快起来！早自习要迟到了！”　　　　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失恋而停止转动，该挨骂还是要挨骂。　　　　秦双双垂头丧气地站在座位上，听着老师把她那乱七八糟的作业批得体无完肤，最终以“你给我出去！”的咆哮收尾。　　　　她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吧……不光是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出的样貌，连智商都低于平均线。听着周围同学传来的隐隐笑声，因为宿醉而发黄的脸上透出一丝并不可爱的红晕。　　　　罚站走廊已经是家常便饭，秦双双甚至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境界。她动了动脚尖，打个呵欠：要不然……还是去厕所放个风？　　　　拿水扑了扑脸，混乱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　　　　她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黑框镜下的眼皮无力的浮肿，凌乱的刘海遮住了大半个额头，整个人就是一副有气无力马上要升天的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真是没出息……”为了韩江，把自己弄成这样，可那个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却根本不知道。　　　　【确实没出息。】　　　　洗手间里突然响起声音，秦双双吓了一跳！　　　　——她进来的时候，里面明明没有人啊？　　　　【我在你面前。】　　　　面前……只有一面镜子。　　　　她猛地瞪大眼！　　　　眼前的镜子不知何时漾起水一样的波纹——　　　　反耀出白玉一样盈润之色的脸庞，斜飞的眉尾封束，凌厉中带着一丝妖娆的弧度，其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光华内敛，意蕴天成，幽深如潭水一般，不经意间对上，便能将人的魂魄都吸入其中。　　　　她在镜中的脸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你是谁？！”她蹭蹭后退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镜子里的人眼睫微动，视线缓缓转向她。　　　　大白天的……这是闹鬼吗！？　　　　秦双双摸索到一旁的马桶刷，手抖抖地抄起对着镜子：“你、你别乱来！我会报警的！”　　　　……等等，警察管捉鬼吗？　　　　【这点胆量……】镜中人轻嘲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双双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你——”她的眼中全是惊骇！　　　　【我就是你。】　　　　没错，这张脸的轮廓骨架依稀还能看出熟悉的影子，可是那神情、那气质……就像把她的容貌美颜了几百倍顺便到什么气质培训班回炉再造了几辈子。　　　　到底是人格分裂还是她精神出问题了？或者……根本还醉着没醒？　　　　秦双双两眼发直地看看镜子，又看看自己，最后把马桶刷一丢，转身飘飘忽忽地往洗手间外面走：“我一定是在做梦……”　　　　有时候智商太低也是一件麻烦事。　　　　镜子里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指微动，一缕细细的黑烟顺着镜框飘出，缠绕上秦双双的发梢。正在走的人只觉浑身一个激灵，脑中哄哄作响——　　　　浓密的头发、腥臭的液体、飞扑过来的尖利牙齿……　　　　“有鬼啊！！！”　　　　凄惨的嚎叫在整个楼层里回荡，再看过去，某人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缩在了洗手间角落：“救命！”　　　　不忍直视。　　　　镜中人扯了扯嘴角，最终被她大嗓门的哭嚎吵得冷喝一声：【闭嘴！】　　　　声音戛然而止。秦双双趋利避害的小动物本能让她瞬间察觉到对方身上食物链顶端的压迫气息，乖乖停住嚎叫。　　　　【从今天开始，我会和你共用一个身体。】　　　　这是……要被借尸还魂了！？　　　　秦双双脑中瞬间闪过以前看了几百次的聊斋故事，浑身哆嗦：“我能拒绝吗……”　　　　【可以。】镜中人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你也可以选择像昨天那样夜夜见鬼。】　　　　“我——！”这种简单粗暴的威胁你以为会有用吗？！　　　　——“好吧。”　　　　秦双双秒怂，委屈巴巴地点头：“我把身体给你，但是！”　　　　想到再过一会儿这具虽然不令人满意但好歹能让她吃饭睡觉的身体就不属于自己了，她忍不住泪眼模糊：“你不要用我的身体做坏事！”　　　　这个思维似乎跑得有点偏？　　　　镜中人叹了口气：【我就是你，只是借住，你是脑补了多么悲惨的情节？】　　　　“……你是说，我的身体还是我的？”秦双双小心翼翼地发问。　　　　【当然。】　　　　镜中人一顿，嘴角露出一丝让她莫名发寒的笑：【我不过就是来改变你那一无是处无比操蛋的人生罢了。】　　　　【以后，请多多指教。】　　　　*　　　　她，秦双双，卑微平凡了十几年的人生，没想到临近高考还能赶一把时髦，青天白日的就……精分了。　　　　叹了口气，女生趴倒在图书馆的书桌上，忍不住在脑中叫对方：“绫双？”　　　　【什么事？】　　　　“你就是我，干嘛还要另取一个名字？”不想看书，于是没话找话。　　　　【因为不想和你用一个名字。】　　　　好吧，连她“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秦双双懒洋洋转个方向，开始思考晚饭要吃些什么。　　　　【你就不能有点积极的态度？】察觉到她内心毫不在意的念头，墨绫双挑眉，【怪不得这么多年连个小男生都搞不定。】　　　　说到这个话题，秦双双顿时沉默。　　　　喜欢韩江是她从小到大已经刻入骨髓的习惯，晨晨骂过她很多次，她每一次也告诫自己要有点骨气，可是……只要一见到那张脸，她稀里糊涂地就会屁颠颠跟上去，说什么应什么。　　　　【眼光真差。】那种货色都能当成宝。　　　　“他明明很帅啊！”　　　　墨绫双的嗤笑满含不屑：【有那个人好看？】　　　　哪个？　　　　顺着她的话音，秦双双抬头，下一秒，整个人瞬间弹射坐直！　　　　“时宴？！”　　　　刚才光顾着跟墨绫双交流没注意，这一片的自习室早就沸腾起来了：捂着嘴想尖叫的、捧着颊脸色绯红的、拍照的、偷录视频的……就没人还在位置上好好干正事！　　　　“大、大神怎么会在学校？！”秦双双脱口一声惊呼！　　　　巨巨！大佬！天英的神！早就被Q大免试抢走的学神竟然就这么悄然出现在学校的图书馆！　　　　“我想去买彩票……”秦双双喃喃。这种砸馅饼的好事也能让她遇上！　　　　时宴其人，在他们天英就是个传说。据说当年选填高中志愿的时候，天英和一中的校长为了抢他连番上门轰炸。两个老家伙脸面都不顾的在人家里互相唾面，最后还是天英的老头更胜一筹将人斩获，为此还笑进了医院。　　　　“他不是毕业了吗？”提前保送，时宴已经不用参加高考神隐许久，除了毕业证，他同高中没什么牵扯了。　　　　【他应该比你的那个谁好看？】　　　　哪怕再喜欢韩江，这时候秦双双的眼里心里也只剩下了那张盛世美颜：“不……他才是我的梦中情人……”　　　　【擦擦你的口水。】一点节操都没有。　　　　从书架间走出来的男生微垂着头，他修长好看的手中拿着几本书，比常人颜色更为浅淡的嘴唇抿出毫无感情的弧度。　　　　自习室中这样的喧闹，却似乎一点都没落入他耳中，他琉璃样剔透的眼眸漠然划过因为他而疯狂的众人，转过身，如他来时一般毫无声息地离开了自习室。　　　　“好冷好酷好有范！”秦双双捧颊：“决定了，我要去洗手间！”　　　　洗手间和离开休息室的走廊在一个方向，还能多看男神两眼。　　　　秦双双起身，小仓鼠一样猫着腰偷溜出门。显然，和她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一时间站起不少迷妹，纷纷加入“上厕所”大军。　　　　“不好意思让一让……”秦双双在人群中穿梭，一个不小心，脚好像绊到了什么一样往旁边歪去。她一个跨步，总算站稳了身体。　　　　“哟，这不是双双吗？”头还没抬起，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秦双双的身形一颤，垂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米露……”　　　　抱臂看着她的女孩有一张让无数男人都爱恋的SD娃娃一般的脸庞，长长的头发在发梢处微卷，浑身散发出一种精致而慵懒的气息。　　　　她瞟了眼秦双双又土又老的造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脸上却还带着笑意：“怎么，今天没像跟屁虫一样跟在韩江身后？”　　　　没错，这人就是那天被秦双双撞见和她的竹马抱在一起的那个班花，天英人见人爱的甜美女神米露，据说暗恋她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市民广场。　　　　说出这种明显戳人心窝子的话，米露的表情仍旧无辜的可爱：“早这样就好了，你都不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有多让人厌烦。”　　　　厌烦……　　　　秦双双的头垂得更低。是啊，像她这样又没脸蛋又没身材的人，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天天跟在韩江身后帮他打饭送水，下雨天骑着十公里的自行车给他买“听说很好吃”的烤鸭，听他一句“谢了”就开心的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这么蠢这么没用的她，又凭什么让人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