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臣和颜子兮一直以来就没挪过窝,两人对物质享受并不热衷,住在这里也比较方便,自打顾总从对门搬过来登堂入室之后,他的那间屋子就逐渐变成了办公室和书房。
由于对面的房子使用频率太低,头两天顾淮安压根就没发现,然而在他得知对面还有这么一个绝佳的藏匿之地之后,就说什么也不愿意和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对此顾非臣十分喜闻乐见,一是有些事情外人在场做起来的确不是很方便,再来他和颜子兮一个赛一个的忙,顾淮安基本都是自己管自己,住哪儿根本没差别。只要他不作妖,顾非臣也懒得在他身上费心。
距离上次和苏冉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这短短十几日对周扬来说却十分煎熬。云端的经营每况日下,曾经积蓄的财富在急剧缩水,如同自己亲手堆建的沙堡由于不堪忍受海水的冲刷而一点点逐渐崩塌。颜子兮依然执着的搜寻着证据,隔三差五也会参与一些工作,但周扬很清楚的知道,不能期望他再做的更多。他明白颜子兮当下的虚弱和窘迫,因此很多事两人心照不宣,却从不提及。这是两人多年来的默契,而如今这种默契,却越发令周扬感到窒息和力不从心。
与颜子兮的处境不同,周扬打小就是逆子,周父看他一百个不顺眼,早些年还有周母从中调解,自打周母去世之后,父子两人的关系就降至冰点。恣意的青春时期,周少爷是不遗余力的在挥霍中度过的。周父早就对他失望至极,已经到了连管教都觉得多余的境地。是云端,让他迷茫又荒诞的人生逐渐清晰起来。如同驱散黑暗的灯塔,一点点的拨开遮挡着隐藏着的浓雾,让他自混沌中拼凑出截然不同的风景。
如果要论受煎熬的程度,周扬其实比颜子兮更甚。颜少爷笃定是因为他有信念支撑。而周扬心中的信念,却随着每一天每一件接踵而至的困难被一寸寸消磨。
杀人不过头点地,凌迟却是最难熬的酷刑。
很多东西,当你从未得到过时,或许并不在意。而当你品尝过了它带给你的美好,却会如同罂粟一样上瘾。他为从一个浪荡公子蜕变成商场精英所付出的努力,只有自己最清楚。小时候他羡慕别人家的颜子兮,如今自己也成了被钦羡崇拜的对象,向来对他不屑一顾的父亲终于对他另眼相看,错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也终于在自己步入正途后开始逐渐和解。这一切都是周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人生,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从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变成光辉体面的生活,却猝不及防的,迎来了命运的沉重一击。
尽管表面故作坚强,周扬心里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却埋藏着最深沉的恐惧,那就是有朝一日,自己终将被打回原形。
“想什么?”颜子兮敲敲桌子,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抱歉,走神儿了。”周扬恍惚一笑。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说吧我挺得住。”颜子兮边叹息边问道。
“鸡毛蒜皮,反正都不是好事。”周扬也不瞒他,无奈的摇摇头,“昨天见了几个集团老总,老畜生们酒桌上称兄道弟,今天让秘书去联系签单子,却都给我集体玩起了失忆,明摆着商量好的,忒糟心。”
“你别太较真了,能签签,签不了咱也用不着上赶着,大不了歇业一段时间。”颜子兮安慰道。
“颜少爷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啊,再这么下去,耗不了多久咱就真揭不开锅了。”周扬皱眉调侃,掩饰着心中的烦闷。
“总有办法的,再等一等,一定有办法。”颜子兮坚定的握了握他的手。
“你查的怎么样?”周扬微微一笑,问。
颜子兮凝重的摇了摇头,“监控我一帧一帧的看了,凶手没留下任何痕迹,按理说房间门口的那一处监控是避无可避的,却在他进入死者房间之前的十分钟断网。我找专业人士做了检查,断网的原因是信号频段对接故障,这种故障十分常见,看起来,的确像是巧合。”
“死心了?”周扬喝了口水,问。
“不,我反而觉得这一切更加蹊跷,且不说他是怎么顺利躲过其他监控的,偏偏躲不过去的这个正好在他需要的时间点出现故障,这种概率简直和中彩票差不多。”颜子兮分析道,“我打算查一查凶手的家人和事发前的行踪,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能耐,都开始cos福尔摩斯了。”周扬失笑,“祝你早日破了这悬案。”
颜子兮看出他眼中无奈的妥协,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欲言欲止的笑了笑。
晚上,周扬约了朋友吃饭,这人曾托自己的关系办过事,如今是小有名气的投资公司老板,现在云端最缺的就是钱,颜子兮扛不住,他又不想向父亲开口,只能想办法靠自己筹措资金。
周扬信心满满的赴约,岂料对方却虚与委蛇的同他打了一个晚上的太极。大约是最后感念于周扬曾经的那一点恩情,散场的最后时刻,那人终于说了一句实在话:“周总,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试问云端这摊浑水,如今谁还敢趟呢?”
周扬于寒风中,体味着走投无路的悲凉。
悦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如同救赎灵魂的圣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