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的天气,午后忽然狂风大作,下起了大雨。秦悦猫在村道附近的一处屋檐底下,不住张望。
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淋着雨站在智多星幼儿园门口嚎啕大哭。很快,一个稍微上了年纪的女人走出来,两人牵着手说了会儿话,一同进入园内。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她才脚步虚浮、被人搀扶着走出来,虽然仍旧在哭,但情绪明显稳定许多。
说话声,顺着风,断断续续飘到秦悦和关云横的耳朵里——
“谢谢您,刘老师……四年……您依然留着小禾的东西。”
“……没有的事,应该的。小禾那孩子真的很可爱……唉……”
齐小禾抱膝静静蹲在门口。看到母亲出来,他惊喜地站起来,抬手想去牵女人的手。小手穿过女人的手掌。一次、两次,三次……到最后女人抱住身体,打了个喷嚏。
这样的相逢有什么意义?关云横毫不留情地踏削秦悦道:“我说——你这样很像变态!”
秦悦没吭声。不远处,齐小禾困惑地望着自己的小手,最后认命地偎依在母亲身侧。女人毫无所察,又独自站在门边哭了一阵,转身离开。
齐小禾慌了。他用尽全力伸出手,扑向母亲:“妈妈——”再度跟女人错身而过。
秦悦的下颔微微收紧,全神贯注地注视那个孤零零的小身影。
“你怎么知道今天会下雨?算的?”关云横突然问道。
“不是。是看云还有风的走向。我小的时候在乡下长大,对这些很熟悉。”
“难怪毫无品味,这种东西就是需要耳濡目染。”
“嗯。”秦悦根本没仔细听关云横在说什么。孩童已经放弃了,他抱膝望着越走越远的母亲,小声哭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孩子的母亲今天会过来?”关云横又问。
“我不知道,关先生。我就是个算命的,无法操纵别人的意志。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这孩子,他拜托我的事情已经做好了。没想到……他妈妈会来得那么快。”
秦悦撑起伞,快步走到幼儿园门口。黑色的巨伞,足以装下三个人。伞布遮挡住了青年与孩童的魂魄。“惠民医院祝您及家人身体健康”等十余个辣眼睛的广告字惹得关云横的嘴角抽了抽。
齐小禾不住地绞动双手。女人已经走得很远,再没有回头。
他小心翼翼问:“大哥哥,我是不是……死了?妈妈她为什么看不见我?我听她跟刘老师说四年前。我……已经死了四年了?”
话音刚落,他又惊疑地说:“我可以移动了?”
这孩子能意识到自己离世是好事,只差一点,他就会彻底变成地缚灵,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对。四年前的校车事故。你还记得吗?”
一旦明白自己已经死亡,那些最后的记忆就会重现。齐小禾痛苦地抱住脑袋,大口喘息,犹如离开水面的鱼:“记得,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给妈妈做了生日礼物,我坐在校车的第一排,然后……好痛!”
他捂住胸口哭了一小会儿,迷茫地看着秦悦:“那么现在,我该上哪儿呢?”
秦悦静静等他哭完,才问道:“你想被超度吗?”
“超度?”齐小禾去世的时候还太小,很多词语的含义都不太清楚。他重复这两个字,不明所以。
秦悦蹲下身,与他一般高矮。耐心解释道:“一般在人或动物离世后七天,轮回之门就会打开。可也会有因为各种原因错过的。”
“就像我?”齐小禾似懂非懂道。
“对。如果离世得很突然,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只有需要人引路才能顺利进入轮回。”
“轮回?”
“就是变成另一个,全新的人的意思。可能会长得跟现在不一样,有不同的父母家人、兄弟姐妹,还有朋友。”
齐小禾有点纠结:“那我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还能做妈妈的孩子吗?我真的很喜欢妈妈。最喜欢了!”
孩童的告白总是坦诚的,这种情形下听起来甚至叫人有些鼻酸。但秦悦还是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孩子。也许能,也许不能。”
齐小禾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发呆。许久过后,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好。大哥哥,送我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吧。”
“你确定?”
齐小禾用指头虚戳围兜上那株精心绣制的禾苗:“妈妈跟刘老师说,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叔叔,过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