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极爱甜食,岚青同沈漠分别后,便来南街找一间新开的糖水铺子买冰食,却被这小丫头扯住,听得这声音很是熟悉。
在脑中逡巡了片刻,与金殿上那句“姑娘,你渴了吗”重合起来。
岚青隐约记起这确然是跟在威远侯府三姑娘身边的那个丫鬟,见她哭得宛如天塌下来一般,只好问道,“你家姑娘怎么了?”
半夏从泪眼中抬起头,依稀辨识了一下对面的人,哭得更甚了,“岚校尉,姑娘丢了。”
岚青觉得有些头痛,耐着性子问道,“如何丢的?”
半夏越说越伤心,“婢子和姑娘一起吃元子,吃着吃着姑娘突然说对面有个卜卦的摊子,婢子便答说,待吃完了便陪姑娘过去卜卦,谁知才吃了没几口,婢子一偏头姑娘便不见了,那卜卦的也不见了。是不是那卜卦的见姑娘好看,便趁婢子不备,将姑娘掳走了?”
“……”
岚青听完半夏的言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在佛祖前求了那般久,还不肯放过那位卜卦的道士?
岚青默了片刻,才开口,“若真是掳走,你怎会没有察觉,不是就坐在你的身侧?”
“都怨婢子,婢子吃元子吃得太专心了,那元子太好吃了……”
岚青觉得这主仆两个,都不怎么靠得住。
“岚校尉,我家姑娘对你那般好,求你去寻寻她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如何就对他那般好了?
半夏见岚青不言语,只觉他也是个负心肝的,不由哭道,“姑娘若真丢了,传出去,名声便没了,岚校尉,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岚青思虑片刻,才道,“你快些赶回侯府,寻些有死契的侍卫悄声寻找,万万别声张,我现在便去找。”
半夏忙不迭地点头,抹了把泪往侯府跑去了。
*
林音跟着道士悄声走了一阵,那道士突然拐进了一个胡同,便再也寻不到了。
林音看了眼四周陌生的环境,不由懊恼,这里是哪处,该如何回府?
如今道士跟丢了,自己也走丢了,林音气得跺跺脚。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姑娘跟着我作甚?”
林音猛然回头,见那道士正站在自己身后。
林音识得那双眼睛,颤着双唇问道,“道长的道名可是……青阳?”
“非也,”那人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姑娘识错人了,告辞。”
“哎,道长……”
那人走得飞快,三两步越上墙头,转瞬便消失在了小巷中,林音懊恼地捶捶双腿,在巷子口蹲下。
倒是那道士在墙后堪堪站定,扯下挂在脸上的长胡子和眉毛,混元巾下却是一张青涩稍显稚嫩的脸庞,道士忙呼出一口气,那小丫头片子是如何得知他先前招摇撞骗的道名便是青阳的?
莫不是来讨债的吧?
道士调稳呼吸,侧耳听着再无旁的声音,才匆匆走了。
心里暗道,下次又要换个地方摆摊了。
生活委实不易。
*
林音如无头苍蝇般转了许久,最后也不知转到了哪里。
这个地段荒僻得紧,最后她实在走累了,蹲在路边,暮色渐起,天色暗黄,她拢紧衣襟,心里泛起一阵凉意。
她看到了那老道,突然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念及自己郁郁而终的前生,眼眶倏地一红,突然很想岚青。
他定然觉得她对他的喜爱莫名其妙,可是他不懂得,在这个浮华的上京城,各路官眷都在假意周旋、虚与委蛇,所有人不过都是天子脚下的蝼蚁,今日风光无两,明日便成阶下囚之人亦不在少数。
他们这些正当少年、婚配嫁娶的少年男女,哪怕相看了,又有多少真心可言。
天子在下一盘棋,他们都是棋子,包括他们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
她活了一辈子,才窥到了那么一点真心,在这人来人往、皆为利来的上京城中,她迫不及待想要去抓住的那点点真心。
来自于他。
暮色越来越浓,远处依稀亮起了灯笼,林音抱紧膝盖,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街道拐角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双黑靴停在她的面前。
林音抬头,便看进了岚青冷淡的双眸。
他正低头望着她,落日的最后一抹余光洒在他的身上。
林音抿抿发干的嘴唇,终于笑了笑。
昏黄的暖光下,此人宛如一颗明珠般,那般显眼,一下便攫住了她的目光。
林音笑着,一颗泪珠从眼眶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