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拍戏的地方是南方一个偏僻的小镇,下了场雨的缘故,空气格外湿冷。黑沉沉的夜幕下飘着细密的雨丝,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片场。
助理先一步下车,撑开一把黑色大伞,右手拉开后座的车门。车门打开的同时,他举起左手的黑伞遮挡在车顶。
燕北理了理衣襟,躬身下车。
薛皓月冻得小腿打颤,拢着身上的羽绒服眯着眼看过去,与她第一次见那人的场景差不多,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是剪裁合身的西装,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溅起几滴水花在他锃亮的鞋面。
薛皓月打了个喷嚏,垂下眼眸,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与电影里空守着小阁楼等不到爱人归来的曼筠有几分相似。
见状,小助理给她塞了一个热水袋:“冷死了,快暖暖。下了雨,今晚的大夜戏没办法拍了,恰好燕总过来探班,一会儿可能有聚餐。”
整个剧组最受罪的就是薛皓月了,三月中旬,天气尚未回暖,夜里潮湿的冷风直往骨子里钻,她穿着单薄的丝绸质旗袍,两边的开衩到大腿,连打底裤都不能穿,光着一双白皙修长的腿。旗袍里面也不让贴暖宝宝,说是会影响效果。
薛皓月把热水袋抱在怀里,往肚子上贴,说话的时候牙齿也在打颤:“谢谢。”
康梓馨本来说好要给她当助理,陪她到剧组拍戏,但她的理由不正当,学院不予批假。目前跟在她身边的助理是导演临时安排的,小姑娘年纪比她还小两岁,没上大学,早早在社会上打拼,做事手脚麻利。
“都是我应该做的。”晓琴说,“你赶紧去换身衣服吧。”
薛皓月不敢随意走动,抬眸看向叶闽中那边。
“今晚的戏没法儿拍,大家提前收工吧。”叶闽中拍了拍手,让大家暂停手上的工作,“燕总来探班了,请大家吃大餐。”
“谢谢燕总!”
“燕总来得真及时,哈哈。”
大家一边收拾机器一边七嘴八舌说着感谢的话。
薛皓月又打了个喷嚏,确定接下来不用拍戏,她才回到车上,换下旗袍,穿上自己的衣服,毛衣保暖裤羽绒服一件不落。
晓琴把车内的空调调高了几度,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我临走的时候煮的姜糖水,你喝一点,驱寒的。”
薛皓月缩在座位上,捧着保温杯,杯口有热气冒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姜味儿。即使她再讨厌生姜,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喝了几口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有人敲了敲车窗,晓琴拉开车门,探出脑袋,是场记。
“大家要出发去聚餐的地方,我被分到坐你们的车。”小姑娘挠了挠头,透过车门缝隙看里面的人。
薛皓月往里挪了一点:“快上来吧。”
场记上了车,晓琴就打电话让司机过来开车,跟着前面剧组人员的车,在夜色中缓缓前行。
等车子停在火锅店门口,薛皓月已经把杯中的姜糖水喝完了,浑身上下舒服了很多,就是头有点疼。
一行人下了车,三三两两结伴,走进火锅店。
燕北在楼上开了最大的两个包厢,中间打通的那种,摆了好几桌,主创人员坐一桌,其余的工作人员自行分配。
薛皓月不想凑热闹,准备和晓琴、场记她们坐一起,刚拉开椅子,叶闽中就叫了她的名字:“皓月,这边给你留了位子。”
导演的面子不能不给,薛皓月转头,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好的,谢谢叶导。”
留给她的座位正好与燕北呈正对面,他左边坐着女主角陆枝,右边坐着叶闽中。薛皓月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淡然地坐下来。
薛皓月旁边的人是制片人郑女士,她朝薛皓月笑了笑:“拍戏的时候冻坏了吧?”
薛皓月想说还好,转念一想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于是改了口:“是挺冷的,腿都冻僵了。”
郑女士抚了抚她的胳膊:“一会儿让他们上点暖胃的补汤。”
薛皓月不好拒绝,饱含谢意地笑笑。
服务生送来菜单,在座的人一一点了菜,除了火锅的必备配菜,另外点了好几道店里的招牌菜。
薛皓月感觉有点热,这才将外面的羽绒服脱了,挂在椅背上,再抬眼看对面,坐在燕北身边的陆枝穿着法式黑色丝绒裙,颇具宫廷风,袖口缀着一圈白珍珠。女人唇红齿白,偏着头娇俏地笑着,与燕北交谈。
燕北垂着眼,那只手搭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敲着,不知是不耐烦的缘故,还是赶飞机太累,他看起来有些倦意,姿态慵懒。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燕北抬眸看过来,堪堪与薛皓月的目光对上,她猝不及防,想转移视线都来不及,只能故作淡定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怎么说,他们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比起叶闽中,燕北是更早选定她来演曼筠的人。
燕北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回应了她。
陆枝瞥见燕北唇畔的笑意,神情恍惚了一下,注意他视线的方向,顺着看了过去,能看见的女性只有薛皓月和郑诗凡女士。
郑诗凡都四十岁了,燕北总不可能看她吧,那么他看的人是……
陆枝将目光落在薛皓月身上,女孩的长发披肩,脸上的妆容没卸掉,还带着戏里的妆,弯弯的柳叶眉,红如鸽血的嘴唇,穿着米白色的宽松毛衣,高高的领子,恨不得将脸都埋进去。
陆枝不动声色地端起水杯抿了口水,暗暗压下心里的不舒服。
等了一会儿,四五个服务生鱼贯而入,点的菜一一被端上来,摆满了餐桌,白茫茫的热气升腾,薛皓月再也看不清燕北的脸。
服务生把一盅乌鸡参汤放下来时,燕北伸手挡了一下,微抬下巴示意对面:“端到薛小姐那边去。”
在座的人齐齐愣住了,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发呆的薛皓月。
别说其他人,她本人都被惊到了,直直地望着对面的男人,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无法靠想象力脑补,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失去正常频率。
陆枝捏紧了手里的筷子,扯了扯嘴角,掩唇开了个玩笑:“汤是单给薛小姐一个人点的呀?别人想喝行不行?”
燕北拧了下眉,他没想那么多。
在过来的路上,叶闽中与他同乘一辆车,谈起薛皓月,他满嘴都是怜惜:“小姑娘真不容易,拍室外的戏,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穿着羽绒服都冷丝丝的,她穿着布料都没多少的裙子,让人家父母知道了,不得心疼死了。一会儿给她点个汤补补身体吧,可怜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