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玉珍故意将她引至陈应棠面前,想要给她牵线,可惜她心中已被一人占据,其他男子再也看不进眼中,加上一向怯生,只行了礼,便匆匆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陈应棠笑着对卢信义说:“二小姐看到我,怎像见到洪水猛兽一般?” 一旁苏玉珍叹口气:“我这个妹妹哪儿都好,就是脾气不讨人喜,她从小便喜静,整日里钻在书堆里,甚少与人往来。”她看了眼陈应棠,说道:“不过她书画极为精通,长亭你不是好字画?可以与我这妹妹多探讨些。” 陈应棠听了,笑道:“我倒是想有此雅福,只怕二小姐不肯。”他本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苏玉珍说道:“妹妹那边交给我,这事你可不许反悔。” 他只得顺水推舟应下,却没当真。不料隔了一日,苏府那边便派人送来帖子,邀他第二日在南山亭一聚。那里乃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处,不仅景色宜人,旁边的紫竹阁更是姑苏最好的歌舞伎酒楼。 他本不想去,突然想起与苏家二小姐的四次邂逅。第一次看她教训刁仆,让他存了个性情锋利、并不贤淑的印象;第二次见她与那周家公子在一起,她故作淡定,明眼人却轻易看出乃是罗敷有意,少女含春;第三次在书铺,那次他本是无意路过,想进去寻些书解闷,没想到竟然遇到她,寻常小姐家都喜看些郎情妾意的本子,她却翻着些杂书,让他觉得甚是有趣。 而第四次见面,她居然被他吓得匆匆离去,这女子似乎与他认识的那些官宦家的小姐们不同,他不由好奇着下一次见面会是何种模样。算算还要三天才回东京,便接下了那帖子。 这厢芩玉清明祭祖顺利躲过了老夫人,返回路上将姐姐的话与母亲说了。秦氏听了也有些犯愁,晚膳时便跟丈夫提了提。 苏绍云早就听说宫内筹办选秀的事,只不过他提前打听过,因皇上正当年,想要将女儿送进宫的人家排了长龙,花钱都不定能挤上,自家女儿应是不会入选。芩玉听了,心中也就放了心。 第二日,她接到姐姐的帖子,一看便明白所为何事。将那帖子放在梳妆台,旁边便是那盆花,两相比较着,不知该如何决定。成亲于她来说,乃是模糊的一个概念,不说夫妻能否举案齐眉,单是那些官家子弟还未娶妻先纳了妾室,就足以让她望而却步。 她的父亲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是以她从小便对男人纳妾不能接受。 她憧憬的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那出凤求凰,哪怕那人一无所有,也可以放弃一切当垆卖酒。却忘了最终司马相如仍是负了卓文君,那等甘愿放弃富贵洗手作羹汤的有才女子都未能换得真心不变,而她一寻常女子,又如何求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终是年纪小,只怀了少女憧憬,却没发现自己想要的那种花前月下是何等的弥足珍贵,又有多难遇。许多年后,芩玉想起当年的自己,才明白那时所想太过天真。 或许,没有遇到周淮若,她便不会如此纠结,可被他一比,其他男子便如地上的泥。 她闭上眼,回想着那人的容貌,因着过了许久,他的眉眼变得有些模糊了。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她都想不起他的模样。还要等吗? 这一夜,她没有睡好,做了混乱的梦,醒来却想不起内容,只觉得悲伤的胸闷。她起了身,发现昨夜忘了关窗,一场夜雨,将那梳妆台上的帖子打湿,字迹氤氲开,变得模糊。或许,这便是天意? 虽是如此,却不能拂了姐姐的面子,这约还是要赴的。派人去回了话,她安心的走到书案前,提笔做起画来。这两个月不宁的心绪终平静下来,不多时,一幅兰花便显现在宣纸上,她想了想,在旁题诗: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 恰巧小翠这时进来,看到这副画,夸道:“姑娘这画画的真好,字也漂亮,拿去铺子定能多卖些银子。” 芩玉听了啼笑皆非,用笔杆轻敲她的额头,教训道:“不过就卖了两幅画,怎么变成了小财迷?” 小翠委屈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姑娘每次画完都堆在一边,还不如卖了换些银两。” 芩玉想了想,她说的倒也不错,就算不知这银子用在何处,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她又去挑了几幅字画,连同方才那幅一并交与小翠,让她送去那家铺子,自己则拿了没看完的话本子翻了起来。 小翠兴高采烈的抱着那几幅画来到铺子,从掌柜的那换了银子,临出门前,看到那悬了字画的角落有一年轻男子,手中正拿着她上次送来的画,得意一笑,转身出了门。 陈应棠仔细瞧着手中这副山水,心中暗暗佩服此人的画功。近些年画风趋向精细,尤其是江南一带,以细致见长。可这幅山水却仅以淡墨勾勒峰峦,烟林清旷,去掉了繁冗的细节,在一众画作中独具一格。 他拿着那幅画向掌柜打听:“这幅山水是何人所做?” 掌柜闻言笑道:“公子好眼光,这幅画乃是我新收的,具体是何人所画不得而知,每次都是丫鬟送来,她方才还拿了几幅新作过来卖。” 陈应棠要了那几幅画,一一打开,最后挑了那张兰花,让掌柜裱好送到府上,慢悠悠的往回走。此次回来乃是公差,借此多住些日子。 小他两岁的弟弟从小便不是读书的料,父亲便把光耀门楣的厚望寄托在他身上。好在他一向听话,从小课业出众,又早早的便成了举子,却在进士科栽了跟头。 那时还未施行糊名①,请托、投献之风盛行,他父亲那时未当上员外郎,自然拼不过,眼看着儿子名落孙山,最后只当了个主簿闲差,气的大病一场。 他却不以为意,那些功名本就没放在心上,如此一来,正好可以逍遥自在。没想到老爷子不甘心,这好日子怕是到头了。烦心事总是相约而至,这几天,母亲又念叨起他的婚事。 以他的年纪,确实到了成亲的时候,可他从小在外祖家长大,虽说女子也可入学堂念书,但那些表姐表妹们更喜欢在家刺绣做女红,实在无趣的很,让他对婚嫁之事不甚情愿。是以他极少待在家中,宁愿躲在外面省的母亲念叨。 回了府,发现弟弟正在屋内等他。他奇道:“今个怎么没出门去找你那些朋友?” 陈应林本歪坐在太师椅上,一见哥哥,忙坐正了,神秘兮兮的问道:“大哥,你可知我今天听到什么消息?” 陈应棠一笑:“你能知道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陈应林听了也不恼,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湖边遇到的跟苏家二小姐一起的那男子?” 见大哥点了点头,说道:“我派人去查过他的底细,原来居然是海运富商周家的大公子。” “哦?那又怎样?” 陈应林见哥哥丝毫没有惊诧,问道:“你早就知道?” 陈应棠未知可否,走到桌边到了杯茶饮了,问道:“你的消息就是这个?” “还有还有,听说最近周家的船遇到了海盗,被劫了好几艘,损失不小呢。” 陈应棠的手一顿,问道:“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我有个玩伴祖籍便是那边,听说此次周家赔了不少银子,损失惨重。” 他听了这些,回想那日见到苏家二小姐,并未在她脸上见到丝毫担忧之色,看来并不知情。虽对别人家事不感兴趣,他却有些好奇那两人的关系来。 想着明日便要赴南山亭之约,他甚至有些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