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带连绵几十万里,山脉谷地大泽巨泊奇多,每日都在不断落下各种淡淡色泽的怪雨,所以才叫了这么一个名字。这种雨水诡异非常,武者若是沾上一点,便会舌生莫名苦涩,若是不及时退出此地,这种苦涩就会逐渐向周身蔓延,到最后奇苦逼心,衰弱而死,期间无药可救,但若是及时退出苦雨泽,则苦涩异感就会慢慢消失,内力也会重新生发,是有名的古怪地域,也是唯一一个外围地域被几乎完全探明的地域。
当然,因为苦雨的古怪,苦雨泽除了外围极小的地域之外的内部几乎完全没有人进去过,里面是何种情况也是没有人知道。没想到先祖手中竟然有苦雨泽的舆图,虽然许多地方模糊不清,大多数区域也不明朗,但却有道道不同的路径通往宝物所在,更有许多针尖大小的鸟篆指明关窍,凭他十年来闯荡的经历和收服的诸多手下等根底,到达金绢所指之地已是比寻常寻找奇珍异宝的队伍容易上极多。
沿原路回了平波府,方不疑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各院各楼,也不管前院有多热闹,沉吟片刻,低眉径直行到后庭的一处温泉,运劲一振,衣袍滑落,踏进汤池,坐在池中一块奇石上,池水正好及雄,涌动的水流不断冲刷肌肤,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一位身着薄纱的红衣少女和青纱少女对视一眼,悄悄从汤池边上的亭子里走出。
这两个少女俱是打小就在方不疑身边服侍的贴身侍女,其中红衣侍女名唤红脂,是府中的大丫鬟,青纱少女名唤青漪,两女见自家公子眉宇不展,就知道是遇到什么碍难了,于是轻手轻脚将掉落在地上的衣袍收到衣篮中,等过了大半个时辰,见放入汤池中的药石已经消融不见,压服温汤火毒的清凉砂也近乎被火毒化尽,红脂只好让青漪端来清茶和诸果、养身丹丸,自己取过,放在水面上,轻轻一推,漂浮到方不疑胸前。
方不疑正思索接下来的行事,久久陷入而不自拔,这时一股清香袭入肺腑,这才醒转过来,才见胸前漂浮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醒身茶和丹果,抬头望见池边的少女和水池中的药石以及清凉砂,不由地笑道:“让你们等久了。”随即吃了些茶,服了丹,就起身走出水池,从青漪手中接过巾帕擦干身上水珠,在红脂的服侍下穿好干净衣裳,边走边道:“你们来时路上可太平么?”
红脂和清漪等一干紧要的随侍自然也是要随他来平波府的,不过方不疑途中却要趁此次外出的机会做许多事,就让她们走了大路,因此要比他早些到。
清漪白他了一眼,“现在姜国各地关卡重重,鱼服卫到处都是,哪里还有什么不太平的,别说什么剪径的了,就是连蟊贼都没有!”
红脂微微一笑,道:“如今姜国各地都被王上牢牢掌控,四处剿灭不臣,山里的土民也都被赶下山了,那些大盗和强人都躲入了边荒,这次回来要比前面几次安生了许多。”
方不疑冷笑一声,“各地城主和王族嫡脉世代联姻,十年前和主嫡一脉一起被方允镇用计一举重伤,此时忍气吞声,不过是隐忍不发,那些旁嫡和旁支以为方允镇将王族和姜国的实力一举推到如今这种地步,而且也造福了子民,可谓名利双收,最是光宗耀祖,岂不知大云皇朝翻手之间就能将我方氏祖先苦心经营数千年的姜国覆灭!”他想了想,又道:“我要去莽荒密林一趟,为母亲采摘宝药续命,今夜你们几个准备好一应事务,明日夜里从后山离开。”
红脂和清漪虽然心中讶异无比,却也没有多说,对视了一眼就退下了,虽然这些事她们已经做过不只一回,说得上熟练无比,但一日一夜的准备时间也稍显仓促了些,好在她们都身怀姜族秘传,又有许多养身丹丸和异果,一日夜只需存神吐纳一个时辰就能消除疲倦,气力不匮。
等到天色放明,方不疑从寝殿中推门而出的时候,就见殿前远处几株高大老树下,一个剑士抱剑倚在一枝碧翠柳条上。
那剑士在碧柳枝条上已经侯了大半个时辰,一直存神运练功诀,剑眉冷峻,面如刀削,耳尖一动,突然惊醒,睁眼瞬间,神光如若星芒,它他见方不疑已经出了寝殿,悄无声息,心中一惊,讶异非常,跃下身来,行了一礼,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莫非已经入了神力境?”
方不疑微微颔首,“我原以为你至少得午时才能赶回来,看来最近功行又有长进!”姜族王室按照身份位阶定有各种规矩,方允烈虽然失位,却仍然可有两卫,除了自己随身亲卫以外,还给长子方不疑求了一枚卫令,方允烈苦心孤诣,费尽了家底,才给方不疑熬炼出了十队平波卫,每队十人,均有将才,每人手下有一伍,均是能独行莽荒的好手,严子星就是一队平波卫的尉长,武学天资极高,修炼上乘武学飞寒剑法,二十三岁就修成神力境,一个月前被他遣去一个秘地,取出其中藏入的子母青蚨胎。
严子星怔怔无语,心中暗道:“公子毕竟是嫡子一脉出身,虽然表面上被剥夺了所有身家,但狡兔亦有三窟,肯定还是有后手在,以十七岁之龄破入第五层神力,并非难以想象。”
他心志凝练如剑,当下就斩去了心中杂念,从里衣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方不疑,“公子,我此次按照你给的图卷,寻到了三十七处秘地,只是其中三十四处都已经被人盗取,只有三处完好无缺,因此只得了三枚子母青蚨胎。”
方不疑接过锦囊,打开封口,两指从中夹出一枚如若卵石一般的奇异物件,其中有淡淡的生机鼓动,这子母青蚨胎是奇人异士按照秘法炼制的奇物,非得费尽绝大气力,从莽荒中寻得珍稀的隐翅青蚨雌雄各有四十九对,用繁复的秘法和珍贵的药材熬炼,交尾之后催动雌蚨产下蚨卵,而后吞吃雄蚨,缓缓进入休眠,再取千百只雄蚨的阳精混合诸多宝药,结成白灰凝脂,将雌蚨和蚨卵裹住,三日后才有机会化为卵石,到了这步,也才百中得一而已。
但代价如此之大,子母青蚨胎的妙用也是有用至极,只需将此胎用雌蚨阴华炼制的药汁点化,仅需一刻,就能解化石脂,复苏其中雌蚨,里间的蚨卵也会迅速孵化出幼蚨,这时如若一人身携母蚨,其他人任由一只子蚨伏在身上汲取鲜血,只要距离不超过千里,就能时时刻刻感应得有青蚨之人的方位,是探索莽荒的利器神物!
“我看那些被盗走的蚨胎都落到了阳升王手里,这些年大云朝已经陆陆续续断了不少边关坊市,许多只有大云朝才能弄到手的奇珍异宝都掐断了,阳升王只能让手下那些高手一波波去莽荒送死!”这时,青漪端了一盘鲜果和美酒,放到两人旁边的石桌上,取了一只青铜樽,边倒美酒边嘀嘀咕咕。
方不疑取了一枚朱红果子吃了,正要接过青漪递过来的酒樽,就见远处一个一身笔挺戎甲的男子大步走来,看去虽远,步伐也很稳健,却不过几个呼吸就到了方不疑身前,肃容一礼,“楚子远见过公子!诸事已毕,府外已是安排妥当,只等公子一声令下。”
方不疑微微颔首,又见红脂走来,向他点头示意,就明白府内诸事也已经安排妥当,他虽然不曾有过关照,但平阳王虽保有王爵十年,终是被夺,贬为平阳侯,一众支持的城主和亲旧都被阳升王或明或暗地下手,五华夫人也旧疾复发,整个平波府都有山雨欲来大山压顶之感,所以时刻警醒待命,一有命令就能即刻准备好,当然,若是想隐秘行事,黑夜总是比白日里好些。
“既然如此,那便按老规矩!”方不疑也不迟疑,立即下令,霎时间,院内数处阴影处微微一动,府内各处密道内众多军士行动起来。
到了天黑月明之时,方不疑已是从平波丘中的一处山谷中走出,身后的洞口无声无息地走出一个个身手矫健地黑衣军士,清一色的轻薄皮甲,如若夜行衣,倏忽间就淹没在密林间消失不见。
方不疑此时一身黑袍,斗篷遮面,见秘养的三十亲卫全数潜入林中深处,靴子轻轻一踏,便如狸猫一般在林中腾挪转移,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隐藏在平波府的两队平波卫和夷陵山方圆千里内的其余八队平波卫各自先后散开,向姜国各处流转而去。
平波府中此时仍然灯火通明,丫鬟小厮和婆子们尽心竭力地洒扫,时不时可见几个武者交手练武,只是后庭依旧一如既往地地宁静无比,丝丝缕缕奇异的香味从寝殿的香炉中袅袅而出,飘散在平波丘中,细微无比。
“有点意思……”暖阁之中,宁如烟正盘坐在榻上,捏印运功,苦山血玉悬在身前,发出湛湛清光,青赤两色光华不断从血玉中飞出,落入宁如烟身体消失不见,这时却睁开美目,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目光似乎穿过墙壁和重重楼宇,看到山林深处,随即不再理会,仍旧闭目捏印运功。
不知过了多久,朝雾腾起,片片雪花飞扬在夷陵山各处,一座山峦上,座座殿宇在风雪呼啸中巍然不动,峦壁的石阶上一个军士使着轻功,如同飞鸟,不一会就跃上峦顶,缓了口气,理好甲衣,这才疾步行到一座巨殿前,立刻跪下叩首大声道:“殿下,标下有要事禀告!”
这时,这军士只听见耳边传来淡淡的脚步声,却没敢抬头,直到一道娇细温腻的声音远远响起,“进来吧。”这才起身,震落衣上飞雪,踏入前殿,随着侍女,转廊走庭,只觉周围渐渐暖和起来,飞入甲衣的雪花融化成水,湿透周身。
过了许久军士才行到了一座庭院,院中有一座浴阁,阁中建了一座温泉汤池,散出淡淡的雄黄气味,先是在侍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这才被引到一座巨宫之中,这时侍女退去,他独自一人低首走向宫内的一座华殿之中,这座殿宇精致无比,金碧辉煌,明珠处处,奇花异草遍布,台阶分明,层层向上,待行到一处台阶时,这才跪下叩首。
“什么事?”
前方远处传来三王子淡淡的问询,军士只觉这言语虽然慵懒,却包含凌冽,不由得寒毛直竖,战战兢兢地开口回道:“虽其他十三部没有察觉到异样,但林、河、井三部都察觉到了平阳侯府的动静,不容小视,大司主下令各部全力查探,追索到了蛛丝马迹,我们死了三十一个捕蝶妇和粘蝉郎,这才打探到方不疑的行踪和平波卫的动向,此时平波府中虽仍然有沉水香散出,但实际上此是为了迷惑平波府内外的细作,他早已暗自离开,标下半个时辰前收到消息的时候,方不疑已经到了泉图关,平波卫中有数人突然出了国境。”
殿内深处,久久无声,过了许久,这才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你外祖在我嫁过来时,曾告诉过我许多姜族的隐秘,其中有数件和平阳侯这一脉牵扯,还记得我叮嘱过你什么吗?”
殿内顿时有人惊到:“母妃,你是说,方不疑是去寻那一件宝物去了?!”他喃喃自语,“是了,是了,这么多年,他们那一脉所有的秘藏几乎都被父王想办法拿了去,如今剩下的不多,而当下五华夫人旧疾发作,一只脚迈进了土里,平阳侯远走戍边,方不疑是该动用那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