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瞒。”阿黛歪着头,然后指向扈载,“阿爷。”又指着自己,“阿黛。”
那一天,阿黛会笑,知道且记住了五个词,饼,卡西冰蓝,阿爷,瞒瞒,和自己的名字阿黛。
连续一月大雪飘飘如絮,铜龙凝冻成冰雕,鹅卵石道路坚硬冰冷。
扈大巫病倒在客栈,杜士卡每天独自带着阿黛四处逛,她却再不开口说话。
又是暮色临近,雪花飘逸笼罩铜龙,坐在箩筐里的阿黛怏怏不乐垂下长长眼睫。杜士卡将箩筐吊在胸前准备回去。
突然,那个调皮男孩从暴雪中钻出,他穿着高档锦衣和红色斗篷,斗篷边沿缝着昂贵的皮毛,他如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在人群中穿梭躲藏,所经过的地方不停响起尖叫和咒骂。
男孩哧溜一声滑雪到阿黛面前,从斗篷里掏出绸巾或丝帕扔给阿黛,物品零乱。阿黛尖叫,手忙脚乱地取下自己腰间的枫香木铃铛要送给他,口里大叫“卡西冰蓝”,男孩背着双手踱开,拂拂飘到额前发际雪花,嘴里不屑地哼唧:“讨厌,蛮族女子,一点没见识。我才不要你的臭东西。”
阿黛不知道也不明白这是骂她的话,她指着喷雾中的铜龙,兀自挥舞着手里的木铃铛,一直叫嚷“卡西冰蓝”,在箩筐里兴奋地巅着身子。
男孩很得意,又把身上的红色斗篷解下来扔给她,啪啪拍手,再背着双手在漫天大雪中,如大人物似地昂然踱步离去。在他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四名贝墩士兵。
那是阿黛拥有的第一件皮毛斗篷。
晚上,扈载抚摸着斗篷叹息了大半夜,然后拿剪刀绞碎,给阿黛做了一套小袄。
杜士卡把装着阿黛的箩筐背在后面,或者吊着前胸,不管天晴下雨都要出门。他们看铜龙隐在霞蔚云蒸的半空,听来自平原各城堡或西域沙漠清凉州的人说话、争吵、交易,等待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的掏蛋少年。
一月又一月。雪融了,花开了,雁南归。然后,花谢了,雁北归,雪来了。阿黛满四岁,头上梳着四条小辫然后又满五岁,五条小辫子前前后后甩着。她身上的红色小袄变成晦暗的褐色。她学会了她听到的所有语言,但还是没有学会走路。
每隔一段时间,调皮男孩总会突然出现在阿黛面前,或者丢些粟米饼给她的箩筐里,或者丢些他不知从哪里偷来、捡来的女人东西,有时还会恶作剧地丢给她一条小蛇,或是一砣狗屎,但不管怎么样,阿黛都会尖叫,然后咯咯笑,两颊酒窝可爱地跳动。
有一天,调皮男孩丢了两根橘红色发带在阿黛的箩筐里,阿黛抓起发带在头上比比划划,她已经五岁,有五条小辫子,她知道怎么是美。男孩跑走,又大人似地踱回来,歪着头看箩筐里的她,一脸嫌弃:“你真笨。还不会走路?”
“她不会走路,”杜士卡略弯腰,礼貌地反驳道:“但是尊贵的大人,她很聪明,她已经能听会说很多语言,她只是生病了。”
男孩穿着锦衣华服,身后总会不远不近地跟着四个贝墩士兵,定是富极至上的贵家子弟,所以杜士卡叫他大人。
男孩撇撇嘴,“女人真麻烦,什么都不会,就会生病。”他将装着阿黛的箩筐绳索吊在自己背上。
杜士卡抓住绳索不放,“大人,阿黛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