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扈载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的塌鼻梁,“囡囡,我是谁?”
她歪着头打量他,小巧的薄唇微启:“阿爷?”
“那我呢?我呢?”杜士卡激动地捧着她的小脸,蓦地意识到自己动作过于粗鲁,忙轻轻抚摸她的小辫,一脸溺爱:“我呢?小主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瞒瞒。”她毫不犹豫地说。瞒瞒,是南方蛮族对自己亲叔叔的昵称。
杜士卡惊喜交集搓着双手,高大的汉子瞬间害羞起来:“我的小主子,你知道我,真好。真好。我是你的杜瞒……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扈载一双老鼠似的眼睛闪着精光,“囡囡,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阿黛!”她说,“我是阿黛。”
扈载张张嘴,脸颊上虚胖的赘肉颤抖,勉强微笑:“对,你是阿黛。我是你的阿爷,他是你的杜瞒。”
扈载从来没有给她取名字,一直以来,他和杜士卡都叫她囡囡,或者小主子。
广场上,那调皮男孩不停引起喧嚣和混乱,他跑到哪,贝墩士兵就追到哪。每每以为会抓到他的刹那,他又莫名其妙地溜走,更多的人在他跑过的地方尖叫和愤怒。
男孩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径直钻到扈载的破烂禅衣袍下。扈载五官痉挛,瞥见人群缝隙中追过来的贝墩骑兵正要呼喊,却又见禅衣袍下伸出一只肮脏小手,掌中托着银币。他住嘴。
阿黛咯咯笑着,伸手去拿银币。
“没鸡鸡!”探出袍子的男孩侧头,鄙夷地睃扈载一眼。
扈载咽了咽喉咙里的口水,同时咽下涌上唇际的咒骂,一巴掌给男孩煽去男孩又缩回他的禅衣之下。
杜士卡手里握着挑箩筐的竹棍,眼睛盯着扈载禅衣下涌动之物,打,会伤了扈载,不打……肮脏小手又从袍下递出一个银币。阿黛很自然地拿了银币,撩开扈载禅衣去看藏在里面的男孩,似乎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
贝墩士兵到处寻找不见踪影的男孩。
扈载眉毛打结,勉强拉平脸上肌肉,专注地看着箩筐中的阿黛,一手却压紧禅衣下的蠕动。贝墩士兵的眼光掠过他们,匆匆跑走。
男孩从扈载禅衣滑出,一双桃花眼滴溜溜转,伸手抢回阿黛手中的银币,杜士卡迅捷叉手攫住,甩开。男孩瞪视着杜士卡,双眸微眯,眸光中渐渐泛出一丝唳气。阿黛咯咯娇笑,伸手去挠男孩左眉骨,那里有一粒黄豆芽大小似的腥红胎记,“卡西冰蓝,”她仰起小脸,三条小辫晃动,脸颊上有一对可爱的酒窝,双眸澄澈,蚕眉弯弯如月钩。
男孩怔怔,眸中唳气散尽,缓缓伸手捏她的小辫,往指节上纠缠,一圈又一圈,将食指缠得满满的。贝墩士兵从人群中冲出。男孩蓦地滑出杜士卡掌控,顺手捞一把他间色袴衣,转身朝他吐舌头做怪相,“臭鸡鸡”。杜士卡欲举竹棍砸去,男孩已经一溜烟跑进人群中。
被人捞了裆下袴衣,且对方还是一个小男孩,杜士卡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卡西冰蓝。”阿黛眸眼凝望,再也不见男孩。
“阿爷,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你哪?那个混小子出手太怪。”杜士卡伸手去挽扈载,扈载踉跄站起身,抬头看看喷雾和烟花笼罩中若隐若现的红色铜龙,脸色阴晴不定,“那是用鹄鸣山红铜铸的?”
“整个南蜀平原只有鹄鸣山才有红铜。”杜士卡也眯起眼睛看红龙,眼神复杂莫名。
人群再次喧嚣起来。
“鹄鸣山大君回城!快让开!快!”快马闪过,啪啪鞭响,两名贝墩骑兵挥鞭高呼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