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没料到这男子竟抬手捧住了我的脸,直接将我吻在他怀里…… 我正欲挣脱,忽见他身后举着枪的军官走了过来,他一边做戏深吻我,一边用唇舌小声求我:“别乱动……” 那军官瞥了我们一眼,与我们擦身而过。 待到他们全数下船以后,船开了,渡船行驶到江中的时候,船上的人都进了船舱,我独自站在船尾吹风,强压心中的燥火,要知道那可是我的初吻。 那男子朝我走了过来,他摘下了鼻梁上的金属框眼睛,将眼镜别在胸前的盘扣边沿,他一脸严肃地朝我鞠躬致歉并致谢:“刚才多有冒犯,姑娘海涵。多谢姑娘舍身搭救。” “你真是乱党吗?”我脑海里还闪现着他吻我时的画面,心中既尴尬又恼羞,脸上仍是一片火辣,我猜他一定看见了我脸红的模样。 “姑娘觉得我像乱党吗?”那男子嘴角弯起一抹浅笑。 “看着干净清秀,像个不问世事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可谁又知你皮囊下藏着怎样的肚肠呢?”说完,我背过脸去,让江风使劲地吹拂着我的脸,好快点带走我脸上的潮红。 那男子却上前走到我身侧,看着我的侧脸悄声问:“那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我慌乱地侧目看他,转而看向江面的浪花,不想让他笑话我,又一时不知怎样回他的话,便冷着脸低声叹道:“一个吻救你一条命,算算也不亏。” “哈哈,那如果姑娘若是每次吻一个人就能救他一命,那姑娘为了慈悲心,不是得吻遍天下苦难人?”他笑了,而我毫不客气朝他翻了白眼。 “你真是,强词夺理,得了便宜还卖乖。离我远点,我不想跟你说话。下了船,我们就各奔东西,当我从未见过你。”我生气了,不愿同他聊下去了。 “那万一我们将来又遇上了呢?”他凑到我眼前,盯着我的双眼笑问道。 “我不认识你。”我不再与他对视,说完这句话就急急转身离开船尾,进了船舱里。 夜里,船还在江上飘着,我靠在船舱的座椅上打盹。 “诶!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姓名呢。”忽然,有人坐到了我身旁,还用手蹭了蹭我的胳膊。 我睁开眼睛又看见了那书生,我揉了揉惺忪睡眼,靠在椅子上眯眼看着他,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 他嘴角又弯起笑,望着我的眉眼,笑着将嘴贴到我耳朵旁,悄声说:“那不可能。姑娘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我得牢记恩人的模样,将来有机会才好报恩啊。” 我的耳朵被他呼出的热气吹得直痒痒,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他的唇触碰到了我的耳垂,惊得我打了一个激灵。 我站起身推开了他,冷声警告:“公子请自重。” 船舱里的一位老伯看着我们笑道:“时代真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敢当众卿卿我我了……” 我走出了船舱,不愿再让人看了笑话。 他又紧跟了上来…… “你个姑娘家,一个人乘船去省城干什么?不怕路上遇见坏人吗?”他靠在船栏边上,浅笑着看着我问。 夜里的江风有些寒凉,我环抱着双臂冷声回道:“我这一路上遇见的最大的坏人就是你了。” “哈哈,你狠……”他笑着摆了摆手,终于肯识趣地走开了。 船头飘起袅袅炊烟,有人生了炉火在烤鱼,我又冷又饿,经不住烤鱼香味的诱惑,缓步走了过去。 他们在烤鱼上刷了辣酱和孜然粉,坐在炉火旁拿着烤鱼的大婶仰头看了看我,热情地笑着问:“姑娘要来一块烤鱼吗?这是我们刚钓上来的鱼,可鲜了。” 我凑上前问:“多少钱一块?” “不要钱。”大婶分一块烤鱼块放进碟子里,递给了我。 我伸手去接那碟烤鱼时,拇指上戴的白骨扳指碰到了碟子的边缘,忽地一下,那块烤鱼连带着碟子一并起火了,眨眼间变化成了灰烬。 而那烤鱼的大婶和她的几个同伴见了我手指上的白骨扳指皆吓得站起身,纵身跳进了江水里。 我再定睛看那一篝炉火,发现那并不是炉火,只是一块干木头,而那炉火上的几条烤鱼变成了干木头上蠕动的黑色蛆虫…… 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家门口捡到一碗韭菜饺子的往事,自从我吃了那碗饺子后,我就生了怪病,浑身溃烂,惨遭至亲厌弃。 看着木块上那些蠕动的黑色蛆虫,我忽然很想吐。 这次烤鱼事件后,我就患上了轻微的厌食症,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致,很多时候宁愿饿着也不想吃东西。 下船后,我平生第一次进了省城,省城之大,省城之繁华,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以前我的世界里只有小桥流水,山野仙鹤。 而眼前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还有大街上那些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们,每一样事物都在冲击着我。 我深知自己必须先在这里生存下来,然后才有可能找到阿爹阿娘和二瓜。 我进了一家洋人开的餐厅里端盘子,每天吃住都在餐厅里。餐厅的老板是位五十岁的英国人,他的女儿安琪因为一场车祸而导致双腿残废,可安琪热爱音乐,尤其喜欢拉大提琴。 安琪每天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拉大提琴,有时候脚疼得不能起床,在医生建议给她打止痛针的时候,她对父亲山姆说:“把我的大提琴拿给我,我抱着它摸着它就不会那么疼了……” 初夏的深夜里,常常会从天台传来安琪拉大提琴的声音,那是因为她腿疼得实在睡不着,她父亲山姆将她抱到了天台,让她对着夜空拉大提琴。 一天凌晨,我梦见了爹娘和二瓜,梦见他们三人被洪水卷走,而我就站在岸边,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被大浪卷走,我哭着从噩梦中醒来,听见了从天台传来的大提琴声。 不知为何,那琴声就像岁月凄厉的哭声,我被琴声感染,哭得愈发伤心。我来到了天台,看见了月光下拉琴的安琪,她也在哭,泪水沿着大提琴一颗颗滑落至地上,我凑近一看,才发现她的大提琴上满是泪痕。 “安琪,你为什么哭?你脚又疼了吗?” 安琪眨了蓝绿色的大眼睛,蹙着咖啡色的浓眉,望着我问:“南萧,你有理想吗?” “理想是什么?我的梦想就是和家人团聚,让爹娘和二瓜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我老实回道。 “好日子?衣食无忧就是好日子了么?那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安琪轻声叹道。 “也许是吧……”我忽而有些恍惚。 “你闭上眼睛,回想一下你脑海里最美的画面。”安琪如是教我。 我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忽地闪现出莲澈的脸,那日我与他初相识,他站在清晨的雪地里,用对着我喊:你过来。 忽地画面切换,又是莲澈的脸,他从灶间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栗子粥,画面回转着,栗子粥的暖香浸透进了我心窝里。 最后一幅画面定格在了莲澈在灯下刺绣…… “你看见了什么?”安琪的声音打破了天台上的沉寂。 “我看见了他,看见了他在灯下做刺绣。”我如实回道。 “你有心上人了。刺绣是什么?”安琪看着我的双眼问道。 我身上正穿着莲朗大叔给我做的衣裳,衣襟和袖口都被莲朗大叔绣上了精致的桃花枝,我指着衣服上的刺绣,对安琪说:“心上人,他怎么会是我的心上人,我躲着他还来不及呢!安琪,你看见了这些树枝和花叶了吗?这就是刺绣,是用彩色的针线,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真美,乍看一眼,像是有真的桃花开在了你的衣襟和袖口。南萧,你会刺绣吗?”安琪伸手摸了摸我衣襟上的花朵,温声问我。 “会啊。”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那手帕上的荷花便是我夜里闲来无聊时在灯下做的绣品。 “原来你能做出这么好的绣品,可你却留在餐厅端盘子洗碗,我太吃惊了。”从小就衣食无忧只谈理想和自由的安琪如是感叹道。 “这一方手帕我绣了快十天了,每天晚上餐厅打烊后,我就回到宿舍,在灯下做刺绣。如果不是山姆叔叔给我提供食宿和工作,我可能连买针线做绣品的机会都没有。”我寥寥几句话解释,也不知安琪到底能不能懂我的意思。 “你比我还可怜,我至少每天都能尽情地做我喜欢的事情。可你却只能让你这双天生是用来做刺绣的手去浸泡在洗碗水里。还有,你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心上人,你活得该多糊涂。”安琪竟然开始怜悯我。 可是,我说那些话的意图并不是为了求得她的怜悯。她说她同情我,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明明就是我一直在觉得她残废了,她才可怜。 “我不可怜。”我突然很抵触安琪用圣母一样的眼光垂怜着我,我离开了天台,回到了餐厅的宿舍。 可是,我把我十天挑灯熬夜做的刺绣忘在了安琪那里。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山姆大叔拿着绣的那方绢帕在餐厅里给那些来吃饭的客人做展示。 然后好几个客人都问山姆叔叔能不能让绣帕的主人也给他们绣绢帕…… 从那天起,我就不再端盘子洗碗了。我天天坐在安琪身边陪着她,她拉着大提琴,我做着刺绣。 我与安琪几乎每天形影不离,无意间我发现了安琪的一个近乎变态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