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此尊贵之人,何必为了臣女一介心有所属的平常女子屈尊折腰?” 少女低头望向他,眉睫长颤着,温美浅黑的瞳眸宛如盛着让人心神摇曳的一池春水,而她耳边的金钗摇曳,却是衬着她的容颜在背光中灼灼生辉。 付峻强撑着,身体深处方才涌出些许力气,让他能够摸索着,在模糊的视线中将少女的五指交缠相扣住。 “我,”就连最后一些力气,在沙哑的嗓音中也近乎低成气音般的低低话语,低到甚至连男人自己,能觉得入耳的非常沙哑不清。 “心甘情愿。” 如同沙漠中干死的那一人徒劳地握住指尖清泉的流逝一般,冷热交替,昏黑的疲惫纷纷在此时沉沉地涌上脑中,付峻连自己手中握着的触感都来不及记住,神智几乎要进入一片昏黑之中。 而在最后被疲惫的浪潮淹没之时,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讲胸膛中已没多少力气的两字继续说出。 男人握着她手的力道缓缓松开,卫莹望着太子的唇翕动着,喃喃念着的两字,手下的动作犹豫着,一时却是没有抽开他们五指交缠的手。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听到了男人冰冷的忍耐着无尽疼痛的面容中,忍耐着念道—— 别走。 …… 从忽冷忽热的昏黑中睁开了眼,付峻从一片昏黑的视野中,过了许久才逐渐捕捉到那床幔上繁复的花纹。 说不尽的吵杂声音在他耳边纷杂响起,然而在所有的声音中,他只敏锐地察觉到——没有他等的那个人。 沉沉的疲倦之感再度涌上身上,仿佛就连和他的少女说过的只言片语,都不过是自己在睡梦中无声做过的一场虚妄幻梦罢了。可笑的是,就连在梦中,他也仍然得不到他所爱之人的片言软语。 付峻沉沉地闭上眼,却觉得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当他怀揣着最后一丝期冀地再睁眼时,却只看见张边那张平日里笑得无比讨喜地圆脸就在他面前晃着,从指尖泛上的寒意迅疾地笼罩上他的全身,冷顿得几乎让他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然而最终,他的瞳眸略微凝聚着,还是逐渐地恢复到了往日冰冷至极的清醒来。 罢了,也不是第一次接受这般失望的结果了。 几乎在每个混沌与清醒交接的清晨,从睡梦中醒来的他,总会以为自己旁边,会有他的少女依偎着,看着他醒来,羞怯地低下眼,缓缓唤他一声——夫君,所以在无数次的彻底清醒中,这般夹杂着苦涩和恍然的心情,他早已不是初次体会了。 太医的药或许终于起了些许药效,周围人扰乱的话语虽然没有组合起来,在他脑中组成有效的讯息,付峻却感觉到自己的神智清醒着,沉沉的身体中也终于能凝起些许力气。 想到还等待着自己处理的政务,他汇聚出些许力气,眼神逐渐转向清明,便想撑着身体,从床上下来。 “殿下,殿下,您别急啊,卫姑娘来了,卫姑娘马上就要来了……” 迟钝地在下人的话语中听到一个卫字,付峻只觉得自己的神智一晃,方才终于能将耳边碎片似的词语汇成能够理解的句子来。 门缓缓打开,他几乎迟疑着,以为又是自己一场幻梦地缓慢抬起眼,方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女,鲜衣丽容,衣袍上几乎映着阳光晃荡着的让人目眩的光彩,然后向他款款走来。 “臣女见过太子。” 张管事在一旁看见太子看直了眼的那一幕,一边暗自唏嘘平日里哪里看过一向庄贵自持的太子为哪个女子如此神魂颠倒的一幕,这卫姑娘真真是自家殿下的煞星。 人还没娶进来,殿下就把后宅里有些姿色的侍女都发卖出去了,现在人还没到手就这般如珠如玉地宝贝着了,以后若是真的娶进了门,殿下岂不是要把人拴在腰带上随时看着,生怕这卫姑娘跑了? 张边心中唏嘘着,已经将这卫莹看成了比较自家殿下,还要着紧讨好的人物,他不敢将视线再放在那姿容昳丽的少女身上,毕竟看这卫姑娘着迷,被殿下惩治的下人的惨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其中一个,以前还是和他在太子府里旗鼓相当的对手。 张边现在哪里还敢多看一眼,眯着眼强自转过眼后,便厚脸皮地立刻给自家太子说上好话来。 “卫姑娘哦,总算等到您啦,殿下为了找您,奴才们都尽力拦着了,还是拦不住殿下下地了,看来只有您说的话,殿下才能听入耳了。” 说完这一句,张边立刻低头等着,打算再接着殿下的话,帮殿下再说一些好话来。 然而付峻此时呆愣着,似乎还没有从自己幻梦成真的难以置信中回过神来,他对旁的话充耳不闻,满心满眼便只有站在他眼前的少女。 哪怕此时在病中,男人略微凝起的眉宇黑深,墨发在病中被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身量修长,黑眸定定望向她时也带着几乎让人窒息一般的强大压力。 “你来了。” 然而最终,男人的声线沙哑着,却是只能说得出这三个字来。 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不顾身后下人的叫喊,便直直地伸出手,便要验证眼前之人是否是自己产生的一种幻象,然而当手就要触及面前少女华美淡漠的面容时,他的手却仿佛被灼伤了一般,不自觉地颤缩着,最后缓缓地放了下来。 “臣女奉太后懿旨,前来侍疾。” 卫莹平静地行着礼,虽是没有退避开男人伸来的手,却也没有显现出任何异样,就如同在他睡下的那一夜里,她想通了什么似的。 付峻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焰火,他伸向少女面容的手放下,却是直直捉住她腰间行礼的手。 果然,他怀中握住的手颤了一颤,最终仍是没有做出想要睁开的动作来。 他握住的少女的手如柔荑,比世上最好的玉石都要光柔而美好,太子恍惚而不敢置信中感觉到握住的手肌肤相亲后,传来的微微泛凉的温度,竟一时仍以为自己现在仍在梦中。 过了许久,男人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前的一切不是他求而不得的只有在梦境中才可能出现的一切,而是就在他面前确实发生的。 那一刻,卫莹只觉得太子眼中燃起的火芒灼热得近乎让她忍不住避过头去,然而最终,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实际性的躲避之举。 付峻的黑眸冰冷深沉,却只映着眼前一人的身影,在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的场景不是他臆想出来后,他向前一步,便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牢牢抱入怀中。 张边一时看直了眼,从未见过自家殿下如此失矩之举的他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感慨殿下终于抱得美人归,还是该感慨卫家姑娘得来的这份恩宠太过盛重,但看着郎才女貌相拥在一起的美好场景,便连他一个心在这些年宫闱中冷硬下来的人,也不由有些许感慨和欣羡生出。 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夹杂着药香的气味将她包围着,卫莹没有任何动作地任他抱着,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因为太子这突如其来之举而忍不住要跳了出来,而那透着衣物传来的男人胸膛上灼热的温度,更是如同灼铁一般几乎要将她烫伤。 太子低着头,在意识到自己怀中的那人没有丝毫反抗之意后,锢在她腰间上的手的力道加大着,几乎是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胸膛中去。 而在意识到自己已将完全将日思夜想的那人牢牢拥入怀中后,付峻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只觉得透过衣物传来的少女触感宛如一捧水一般,他若是握住得太过用力,他会担忧她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疼,然而若是他不用力抱住,那捧仿佛永远抱不住的水仿佛就会从他的怀抱中流泻开来。 “殿下……” 卫莹轻轻地叫道,男人却仍是不肯松开手地紧抱着她,在她耳旁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嗯。” “太医说这个时辰,是该喝药了。” 太子仍是一刻都不放地抱住她,只是那清冷的声线此时微颤着,仿佛害怕她否认一般地轻声问道。 “是你记下的吗?” 卫莹犹豫了一瞬,轻声答道。 “太医嘱咐的,臣女都记下来了。” 男人的手仿佛摩挲一般地按在她的腰间,声音放得极低地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在我睡下后,可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卫莹微微摇了摇头,平静答道。 “不,是臣女自己想通了。” 她话末的三个字,宛如久旱之后淅淅沥沥下的一场春雨,在他的心湖中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来。 “好。” 到了最终,他声音沙哑着,仿佛自己漂浮在虚浮的云端一般,只能在胸膛中勉强挤出一个字来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