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房中的布置似乎与三皇子的性子极其契合,只有些极为简单和冷清的桌凳床榻布置,一眼望去冷清素简,没有丝毫人生活在其中的气息。 铜炉中熏香的气息冰冷而浅淡,让人想起那在冬日落下的初雪气息。 这冷香让卫莹不由想起了抱她入怀的男人身上的气息,她蹙着眉,心中不由便生出了些许抗拒,然而还是没有在此时多事,毕竟她现在脑中沉沉升起的疲惫已经压过了一切情绪。 在简单地解下妆容发髻之后,卫莹疲惫睡下,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幻梦一般多变难测,便只是稍微想起都让她有些喘不够气来。 明明身子已经躺在了床上,而且身体中的疲惫也极为沉沉,然而她的神智清醒着,一遍又一遍地转过三皇子刚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语,冷意仿佛便从四面八方侵袭到她的身上,此时哪怕她裹着一身锦被,也抵挡不住那从心底沁出的凉意的侵袭。 不知不觉间,仿佛意识朦胧地进入了一层迷雾之中,卫莹不□□稳地进入了梦境。 不知何时,卫莹感觉到锦被微微露出缝隙,她的手腕被灼热的温度力道温和地带出,空气的微凉让她有些睡得不□□稳,手腕上还略存着些许的疼痛便被一层些微的清凉覆上,那凉意和凉意背后的灼热混杂在一起,一阵酥麻感觉从手腕上传来,然而她是能清晰感觉那微微握着她手腕那人温和无比的怜惜情感。 在不稳的梦境之中,不知为何,她陡然将那怜惜与在和她定下终身的男人面孔联系起来,她望见他沉沉地低下眼,也曾这般柔和却坚定地握着她的手腕,对她说道:“归来之日,定以情玉为聘……” 然而一阵伤悲莫名地涌上她的心头,让她哪怕在睡梦中,也忍不住蹙眉,挣扎地想要睁开眼,再将那人的面容好好看清。 然而当她睁开眼时,望见床边男人平静地垂眸,面容轮廓冰冷的样子时,沉沉的睡意终于被惊醒。 ——竟然是三皇子?! 可他为何在这时来到她的床边? 心中涌起的伤感在那瞬间便如同烈阳下的云雾般消散开来,卫莹心中转而升起的便是深深的不安和忧惧。 卫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付峻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本来只是静静地握着少女手腕的手上力道微松,怕自己再伤了她,付峻缓缓松开握着少女的手,便能感觉到少女肌肤传来的轻柔温暖的触感在他手上飞快划过。 男人缓缓站起,长袖下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却不能自控地留恋起了先前握住少女皓腕时那美好而温暖,比水还要柔软三分的触感。 “殿下为何在深夜来此处?” 卫莹将身子不自觉地靠拢向床内,看着此时男人冰冷地沉下黑深的眼望着她的神态,敏锐的直觉让她第一时刻便选择了远离。 少女青丝如黛,披散在单薄的肩颈上,只是垂眸一望,肌肤胜雪,眸浅如水,便是足以摄住人心神的人间绝色。 “为你上药。” 付峻声线低沉,略带着些许沙哑地应道。 然而想到自己便是那个伤了她的人,心中如汹涌波涛般涌上的悔意便沉沉覆上,让他在此时仿佛连多看卫莹一眼都觉得是再大不过的罪孽。 卫莹却是不信的,然而她也没有将心中的不信摆在明面上。 她只是低低地垂着睫,没有对上眼前男人的神情,便开口缓缓说道。 “本就不是什么大伤,倒是不必劳殿下如此大动干戈了。” 男人却是没有丝毫回寰之意地开口,低沉而仿佛带着幽幽寒意说道。 “把手给我。” 纵使他已经尽力放柔语气,然而这句话说出口,仍是不免带上了仿佛强迫一般的高高在上的命令意味。 望着那伸到面前的男人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之中仿佛蕴藏着极其炙热的力量,莫名地,卫莹就对将手递出产生了些许抗拒。 “既然如此,殿下不如将药给我……” 男人不疾不徐地将他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把手给我。” 卫莹在心中暗暗一叹,却是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此时她脑中的困意已经荡然无存,然而沉沉升起的便是对眼前三皇子强横态度的厌倦。 罢了,左右她已经在三皇子的画舫之上,哪怕三皇子真的想做什么不轨之事,她也没有任何反抗的理由和力量。 而且,她仍有求于他…… 这般想着,卫莹心中便生出了些许对自己的厌弃。 她压抑下心中莫名升起的复杂情绪,缓缓地松开紧攥着锦被的手,最终将手伸出。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不是想象中的戏弄般的粗暴,男人握住她手的力道轻柔而温和,宛如小心翼翼地怕捏碎了她似的。 他如临大敌地蹙着眉,手上的伤药却是以极其轻柔的力道涂抹上她的手腕,这力道太过轻柔,那肌肤传来的温度也太过炙热,乃至于她甚至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感来。 卫莹复杂地抬眸,三皇子身子端正地坐在她的床榻上,青丝被发冠束得整齐,没有丝毫杂乱,宛如他面部冷硬的轮廓一般,透着旁人望而生畏的冷冽气度。 然而他只是将视线专注于她的手腕之上,目不斜视的垂下眸,定定地揉着那指引留存的手腕上,宛如就是再纯粹不过的为她涂抹伤药而已。 男人指尖带着一层薄茧,指上的温度却是与他寒冽伤人的冰冷不同,是极其烫人的灼热,偏生那药膏在涂上时带着些许微凉的清凉,在他将那药膏缓慢涂抹揉搓开后,在那一点的清凉弥漫开后,卫莹更能感觉到男人握着她的手腕传来得灼热得近乎烫伤她的温度。 卫莹不适地转动着手,想要将手从那灼热的力道禁锢却没有伤及她的男人手中抽出。 三皇子却在此时抬起眼,眉宇冷冽,不过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在那摄人的深沉黑瞳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卫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旋即便打消了抽回手的想法。 然而大概是从她的寒颤中误会了什么,男人接下来的动作便加快了几分,待到将她腕上几道浅浅指痕都涂抹上伤药之后,付峻开口,不容她拒绝地出声说道。 “睡吧,我守着你,等你睡了再走。” 男人身姿挺直,说着这话时话语中便不由带上了不容人违抗的命令般的语气。 卫莹不明所以地蹙着眉,不明白为何三皇子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般仿佛是她请求了他,他才开口留下的话语。 然而她也确实不想再与这位三皇子相处着下去,想到先前他说出口的话语,从未有一次被收回,卫莹也打消了让男人收回这句话,现在便离开的心思,她没有多少反抗心思地躺下,然后顺从地闭上眸。 出乎卫莹意料的是,明明是一个不熟悉而且态度强硬冷冽的男人在她身边,奇异的是,她心中倒也没有生出多少恐惧之感,大概是已经对三皇子这般不容反抗的命令口吻有些习惯了吧。 当她闭上眼时,感觉到男人的目光长长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时,竟恍惚间觉得像是自己身上失去的一块被补足一般的安宁,宛如在无数次睡梦中,男人便以着这般亘久而沉默的姿态默默守了她无数个日日月月。 而在这长久的无声的注视中,她终于如同被保护着一般感觉到了深深的安宁,仿佛男人的视线对她而言,是一种熟稔而不容或缺的已经几乎融入了骨血的存在, 这,也未必……太过荒唐了吧…… 在朦胧中意识到这种感觉产生时,卫莹便不由产生一股几乎害怕那目光的主人离开的恐慌之感,而在那很快便进入的睡梦之中,她将床边平静地注视她的男人面容,恍惚间和那人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 而在睡梦中,那人也是这般不苟言笑的冰冷沉静面容,然而每每望向她时,都会给她无可替代的安心之感。 然而或许是自己也意识到这般想法又多么荒唐而可怕,少女眉宇微蹙着很快放松开来,却是终于沉沉地陷入了安眠之中。 付峻定定地望着床榻之上少女神情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因为他已经这般看着他的少女无数个日日月月,所以他已经能够从少女的些许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神态中,无比清楚地判断她是否已经陷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