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乱七八糟地过了个诡异的话题,庄清流把外面的对话都少听了两句,只好自己回想了一下——
在裴家当年唯一的少宗主裴煌死后,宗主裴启便过继了旁支子弟的裴煊,可不知出于什么隐秘的原因,近两年,裴启其实又从旁支接了一人回仙府,名义上给了二公子的身份养在身边,名为裴熠。
所以他口中的大哥……指的是裴氏那位已故的、原本最名正言顺的少宗主裴煌?还是前些日子失踪的裴煊?
庄清流暂时无暇多想,因为一道稍年老的声音在顿了片刻后,在夜色中温声答道:“二公子,此事在宗主心里滚了二十余年,逐渐成了心病,就是因为大公子当年的死,在他心里慢慢衍生出了疑影重重,却一直都没有确切证据,所以我自然也不能确定。”
二十余年?那就是裴煌了。但这句话什么意思?上梓裴氏少宗主裴煌的死因有疑?是被人害死?那裴启一直在怀疑谁?这个答话的人又是谁?
庄清流一看梅花阑,只好把额头又主动送了上去。
梅花阑眼角轻轻勾了勾,很快简洁地回答了她最后一点:“管家。”
庄清流心里一动——自从天地灵气枯竭之后,仙门之人修为逐渐难以企及先辈,寿命也随之越来越短,很少再有三五百岁之人。而上梓裴氏这位小有名气的管家,早年便修为深厚,算起来如今大概将近二百岁了,一辈子服侍送走了四五任家主,自己却越活越精神。
“二公子,你如今不应该为这些事费神,而该想想诸地邪祟压下之后,有些再压不住的东西该如何公诸收场。”管家的声音仍旧十分温和,透着并不逾距的恭谨。
重重叠叠的光影交叠变幻了一下,庄清流从灌木缝隙间看到裴熠面露疲倦之色,道:“当年宣州诸事明明有疑,从那时起为何不处置?而是压下不表,如果没有当日纵容,哪儿来的如今让人被动掀起?”
这两句大抵是在说裴氏之人自己给人下诅纵邪之事,这个庄清流心里已经有数,倒是听懂了。
身旁的管家也从缝隙的视野中一闪而过:“二公子听我一言,追究旧事只能趁有空之时,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出一步步把事情推开和恶化的幕后之人,别的诸事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怎样找出?去哪儿找?毫无头绪。”裴熠声音虽然沉稳,但难掩焦躁,“派出去的人都有线索了吗?”
“尚且没有,因为怕再有人失踪,本来派出去的一些最有能力的亲眷弟子也都召回了。”
人一个接一个失踪,找人的人和查探的人却都没法儿再派出去,裴家现在几乎是走入了死角,像一只被人黏在了案板上的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一刀,什么时候再给你一刀,最后直接一刀剁掉你的头。
两人似乎难言地沉默下来,从灌木一丈外的小径缓步走过,没有发现夹缝中还悄无声息藏了两人,裴熠的脚步声走远了片刻,才声音很轻地说了句:“梅家的仙船,是明日到。”
管家的声音模糊在空旷的夜风里:“二公子放心,仙府内数百年来布置的阵法都开启了,明日倘无结果,无论梅家如何表态,庄清流只要跨进结界,至少是一定会被我们扣下的,如果她连结界都不敢跨,便说明她确实心虚……”
庄清流本人:“……”
合着刀都在这儿架好了,难怪梅畔这人自始至终都在路上不紧不慢,似乎并不想来理会裴家这些破事。
裴氏主仆二人逐渐走远,声音断断续续再听不清,梅花阑神色淡淡地抬起眼皮,额头仍然轻轻和庄清流抵在一起。
“……还看什么呢?出去吧。”
梅花阑忽然道:“你别害怕,也别在意,他们的阵法都没了。”
“什么叫阵法都没了?”庄清流很快问,“意思是你即将要让它们都没?还是你刚才过来的一瞬间已经把它们弄没了?”
梅花阑很平淡地道:“已经没了。”
“?”庄清流十分惊诧地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呃了声,“那你……不是不行,是非常行。”
她这句话说的,梅花阑似乎没忍住地睫毛眨了眨,又把她眼皮软软刷了一遍。
“……”庄清流伸出一根手指把她脑袋抵开,自己艰难地先从缝隙中挤了出去,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果然是一片山林,不远处还有潭水泛着粼粼波光,冒出的寒气在月光下袅袅升腾。
这应该是个寒潭,那此处就应该是裴氏仙府的后山,平日供府内弟子习剑和修炼的地方。而卡住她们的,是一面山崖的崖缝。
庄清流细细环顾过四周后,转回头冲梅花阑道:“还不出来?你把思霁呢?”
梅花阑:“她方才没有牵我的手,所以不见了。”
庄清流摇着灌木的细枝,忽然往她脸上挠了一拍:“你瞎说什么呢,她平时一声不响的,敢牵你的手吗?”
梅花阑人还没从缝隙里出来,两手却把庄清流手腕合在了一起,笑了一下:“思霁在船上,天亮就会过来。”
庄清流:“……”
这是工具人吧,工具人实锤。
见她出个缝都慢条斯理的,庄清流干脆反手去拽,嘴上问:“你平时都这样对小辈吗?欺负了她们,事后会不会哄?”
她说完又兀自道:“你这人,会哄孩子吗?应该不会吧。”
梅花阑低头看看她:“嗯,我不会,你替我哄吧。”
“那你也得先出来再说?”
庄清流用巧力一拉,梅花阑人是从石缝被她拽出来了,但脸上的表情似乎闪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庄清流双手下意识一接,摸到她后背,竟然摸到了一点湿润的黏腻。
她瞬间抬眼,听梅花阑低头道:“是有几个阵法没避过,你先哄……先替我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