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看不清她的眼睛,可方才她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却尽数收在了他的眼底。他方才其实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他下意识便觉得她眼底的笑意正浓,那份慧黠与倔强,实在是太像她了。
甚至让他一瞬间相信,是他的阿莞回来了。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站出来保护她,哪怕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
他望着她,心倏的攥紧,甚至连呼吸都摒住了。
宋同和李氏见他沉默,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们求助似的看向宋辞,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宋辞却和他们一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本是来看热闹的,可走到门口,刚好听到宋婉在和燕离说话,然后,顾迟就不动了,像是瞬间凝固了一般,深深的望着宋婉。之后,他的目光便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再后来,他便走了进来。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过一句话,好像全然没有宋辞这个人似的。都说君心难测,宋辞从前还不觉得,这下他是真的知道了。
许久,顾迟像是终于看够了似的,敛了眸光,沉声道:“宋大人,我朝一贯以孝字为先,四姑娘既是因着一片孝心才坏了规矩,那么,小惩大诫也就罢了。”
宋同听他开口,如遇大赦,连忙躬身走到他面前,忙不迭的迎合道:“是,是。”
“依着孤的意思,便罚四姑娘抄一遍《女诫》,如何?”顾迟声音清冷,话语之间带着不容置疑的睥睨之气,宋同自是不敢不依,只连声道:“便依殿下所言。”
顾迟点点头,走到谢莞身边,略略俯身,在她耳边道:“烦请四姑娘这几日便赶出来,三日后,派人将抄好的《女诫》送到东宫去。”
“什么?”谢莞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的不屑与嫌恶都直直的撞到了顾迟眼里去。
她突然想起宋婉是绝不敢这么做的,连忙低下头去,装出一副害怕惊慌的样子,道:“是。”
顾迟抿着薄唇,眼里噙着若有若无的玩味之意,半晌,方才款款踱步离开,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可他的气息却久久萦绕在谢莞周围,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他怎么熏起鹅梨帐中香了?她分明记得,以前顾迟是只用龙涎香的。
当时他知道她喜欢鹅梨帐中香,还嘲笑她小家子气来着……男人的心,果然是善变。
顾迟既开了口,便也没人再敢多言,李氏闹得声势浩大的责罚谢莞的戏码,便以让谢莞抄一遍《女诫》而告终了。
李氏只觉得好没意思,便推说乏了,嘱咐了燕离回去向他母亲问安,方才打发了众人回去。宋媪走到谢莞身边,与她相携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出了院子,宋媪刚想嘱咐谢莞一句,以后再不可与燕离有任何瓜葛,便听得燕离在身后唤了声“四表妹,请留步”。
宋媪转过头去,脸上带着疏离,淡淡道:“表哥,何事?”
宋媪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个人能不能消停点了?
燕离倒丝毫没有这种觉悟,他只是很认真的看着谢莞,神情急切,道:“四表妹,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的长眉紧蹙着,额角上沁着薄汗,握着剑的右手紧紧的扣在剑身上。他虽语气平稳,可谢莞看得出,他心里是很着急的。
宋媪刚要拒绝,便见谢莞点了头,道:“好。”
谢莞转头看向宋媪,道:“二姐姐,你先回去罢,等过些时候我再去找你。”
宋媪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她不安的看了谢莞一眼,方才转身走了。
燕离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的宋婉,像是要把她看出个窟窿来似的。宋婉他是认得的,从前他从没觉得她与谢莞有什么相似之处,可今天却觉得她们像极了。
“四表妹,你方才的那套说辞是从哪听来的?”燕离踟蹰着问道。
谢莞本就是想借着今次的机会与燕离相认的,便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可她刚要开口,便见宋姝和宋嬛正在不远处瞧着自己。她不敢再多言,只清浅一笑,道:“事实本就如此,不是么?”
燕离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是了,阿莞已经死了,连尸体他都见过,面前的人又如何会是她?他怎么会魔怔了,去帮宋婉去圆谎话呢?一定,是自己太想她了。
谢莞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她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告诉他,自己就是谢莞,却又怕旁人会听到。
她迟疑着,微微的张了张口,却见他已僵着背脊,转身走远了。
谢莞有些无奈,不过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来日方长,她总有机会与他相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