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想再睡一会,可既然回到了太后殡天这个时间点,她还是片刻不能怠慢。皇祖母对她极好,上一次她也是哭的梨花带雨,几日不食。
因为是丧礼,不用太过粉黛,翠羽很快替她穿好了素缟。
简单的吃了几口,她披上麻帽出发了。余光中,夏泽也换了身素服,腰缠白带默默跟在她后面。
公主府门口,一辆裹着白绢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除了随行的护军,还有一人立在马车外。
那人面若冠玉,气宇不凡,即使穿着丧服也难掩姿态里的风雅之气。
行至跟前,翠羽朝他福身行礼,唤了一声:“驸马爷。”
夏泽也拱手垂头,微微行礼。
江伯爻清俊的眉眼格外温和,纤长好看的手朝瑛华伸去,“公主,臣扶你上去,别误了时辰。”
若是以前,这种细微的示好能让她忘掉一切的烦恼,飞蛾扑火般的迎过去。
如今她只觉得江伯爻恶心做作,那张让她一见钟情的面孔也变得今昔非比。
横竖不过是一个长相稍好的普通贵公子而已,又怎么值得她深爱至此?
瑛华轻蔑一笑,“不必了,本宫自己会上。”
她没有去牵江伯爻的手,在翠羽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江伯爻很是意外的扑了个空,盯着自己伸出的手挑了下眉毛,眼神玩味的看向夏泽。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袖阑一震,转身上了马车。
夜幕中,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皇宫进发。
京城的路上挂满了白绢灯笼,有早起的百姓披麻戴孝,立在铜雀大街两侧,自发等候太后的国葬仪经过,想送太后最后一程。
凉风袭过,裹挟起一片哀泣。
夏泽骑着一匹枣红骏马,对周围感人的场面不为所动,方才驸马的眼神让他难免揣测。
他跟公主的苟且之事驸马早有耳风,但从未有过表态,甚至带着纵容和默许。
久而久之,府里的人也都清楚了,对他也是高看一眼,毕竟是爬上了公主床榻的人。
可他不想要这份屈辱的尊荣,面对流言蜚语,他的行事作风愈发谨慎。
他是理智的,虽然驸马现在不太喜欢公主,可日久生情,万一哪天又爱了,他肯定第一个遭殃。
不只是女人眼里容不得沙,男人更不行。
虽然大晋公主有一两个面首也是正常,可以江伯爻看似温雅实则阴鸷的性格,断然不会留下他的。
何况他是皇帝为公主亲选的近身侍卫,对瑛华并不热情,也从未讨好。真要出事,公主肯定也会丢车保帅。
这……就是玩物的命运。
夏泽心里窝火。
自他进京,早就看清了达官显的贵虚与委蛇。
他只想留在京城静静谋生,算是完成娘亲的遗愿,奈何瑛华非要拉他趟公主府的浑水。
一个近乎玩笑的念头,却将他的命运弄的乱七八糟。
哎——
夏泽沉沉叹息,茫然的看向前方,不知何时才能拔掉这根扎在他心头的刺。
凉风倏然拔地而起,卷起马车上的白绢,一幅凄凄惨惨之像。
马车徐徐前行,里面雍容奢华,驾着软榻,檀木桌案上放着一个鎏金香炉,里头升起袅袅青烟。
瑛华慵懒如猫一般靠在软垫上,美眸湛亮,一动不动盯着江伯爻——
只见他正襟危坐,微抬的下巴棱角分明,面上早无方才的温润,神色冷冷如同冰块。
虚伪至极,瑛华不免冷哼,眼底寒意飘散。
江伯爻被她盯的蹙起眉头,沉沉道:“臣脸上有花么,让公主看的没完。”
“的确有花,”瑛华倏尔笑起来,一改往日奉承的神色,揶揄道:“是牙上有葱花。”
江伯爻一听,面露尬色,薄唇紧紧抿在一起。
瑛华旋即收了笑脸,不屑又忿忿的剜他一眼,将视线移向了别处。宽袖下,葱白的指尖使劲揉搓着。
她全身热血滚烫,一股真气左右徘徊,恨不得立马捅死这个人面兽心的狗贼。
不过她还是轻咬下唇,按捺住体内的躁动。
好在当初为了方便她进宫,公主府修建的很近,车轮滚滚很快就入了宣德门。
马车停在宫门口,瑛华赶忙下车,若是他俩再多待一会,江伯爻恐怕要归西了。
夜幕下的皇宫静谧万分,引路的宫人皆穿素服,手执白色绢灯,垂眉低首,泫然欲泣。
瑛华不再跟江伯爻做什么恩爱夫妻的戏,自个走在前面,始终和他保持几步的距离。
翠羽迈着小碎步跟着,以往若是宫中有需要夫妇一起参加的活动,公主一定会同驸马如影随形,怎么今日倒像赛跑似的。
她小声试探道:“公主,您不等等驸马?”
“本宫赶着去见皇祖母,”瑛华剜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翠羽顿时噤声,脚下步子愈发地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