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伦都城内,各条街道上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店家迎来送往,脸上掩不住的欢喜之情。这般的生意兴隆,不仅是因为传统的五月赏花节临近,更是因为今年恰好是五年才有一次的御赐赏花宴。够得上品级的王公大臣,这一天都会带上家中没有婚配的儿女亲属,以期能在御宴上寻到一门好亲事,自身的官路和家族的兴旺,全寄托于此。因此都城内各大绸缎庄成衣铺首饰店,全都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忙活,手艺好的裁缝更是千金难求。 在齐伦皇宫的西南方向,有一座雄伟的府第,居于此的是当今宰相蝶源海及家人。 “小姐,这些衣服可是老爷花费重金请城里最好的裁缝赶制出来的,你真的一件也不喜欢吗?”丫鬟喜颜收拾起堆了一床的华丽衣衫。 “不是嵌了金丝就是镶了珠宝,看着就不舒服。”说话的小姐是蝶源海唯一的女儿蝶翩翩,她把一盒子珠宝塞进喜颜手里,“连同这些,都一起拿去,让母亲看着赏了吧。” “可是……”喜颜捧着一堆的东西有些为难,“小姐若是不选出一件,如何能参加宴请?” “柜子里没上身的衣服多的很,随便拿出一件穿就是了。你怎么如此罗嗦,让你拿给母亲赏了,你就快些去。” “你又要让娘赏什么?”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由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女儿不喜华丽的装饰,经常会送一些衣裙首饰,让她赏给府上的妾室。 “母亲……”蝶翩翩站起来扶着母亲坐下,“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没有午睡?” “本是已经躺下了,可是却睡不安稳,想着你父亲让人做的这些衣裳,必是不合你的心意,所以过来看看。” “母亲既然知道,又何必还派人送来?” “若是平时,娘也就由着你了,可是赏花御宴却怠慢不得。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是蝶家的脸面,难道你想你父亲被同僚笑话不成?” 蝶翩翩挽着母亲的胳膊撒娇的求道:“母亲,您是知道女儿的,御宴一定无趣的很,女儿不想去。” “又胡闹,你已经十七了,你父亲这两年推了所有上门的媒婆,就是想让你能在御宴上寻一户称心如意的人家,你怎么能不去?” 蝶翩翩其实也知道求了无用,轻叹一声暗想,称的只是父亲的心,无精打采的应道:“女儿知道了。” 夫人握着女儿的手说道:“从你一出生,娘每天都烧香拜佛,求菩萨能给你一段好姻缘,能有一个人真心疼惜你,可以为了你,为蝶家守住秘密,也不会因为子嗣而……你若是能找个好归宿,娘也就放心了。”说到此,眼底竟有些泛红。 蝶翩翩见母亲伤心起来,心中也是一叹,反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是女儿不对,惹得母亲难过了,上天定会如母亲期盼的那般,为女儿安排好的人家。” “若真是如此,娘定为菩萨捐个金身……”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喜颜,把衣裳拿过来。”仔细的挑了一番说道,“这件桃红的不错,你觉得如何?” 蝶翩翩瞥了一眼答道:“全凭母亲做主。”转头看向站在窗外树杈上吱吱叫的小鸟。 “喜颜,伺候小姐梳妆更衣。”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细心装扮,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的女儿本就容貌出众,现在更是艳冠群芳,娘定会请你父亲为你择一位良婿。” 蝶翩翩见母亲开心,也应和着淡淡的笑了笑。 “行了,娘也有些乏了……”夫人走到门口还不忘叮嘱,“明天就是正日子,今晚别看书了,早点歇着。” “女儿知道了。”送走了母亲,蝶翩翩坐在窗边,呆呆的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鸟儿,竟这样过了一下午。 第二天天还未亮,喜颜便吩咐小丫头端了洗脸水进来。打扮停当后,蝶翩翩进入前厅,父亲已经由母亲陪着等候在此。 夫人又仔细上下打量一番,见没什么疏忽不妥之处,便望向了自家老爷。 蝶源海看着女儿微微点了点头:“今日宴请非同小可,蝶家的前途全在你一人身上。” “是。”蝶翩翩低头应训,心中却是疑惑,弟弟虽然年幼,但父亲也正值壮年,保证弟弟官运亨通光宗耀祖并不是难事,为何家族的兴旺全看自己? “马车已经备好了,走吧。”蝶源海上了轿,夫人和小姐各自上了马车。 人马行至宫门外时,天空才微微放亮,可是宫门外却已经有十几辆马车在候着了。 喜颜掀起帘子一角兴奋的向外张望:“原以为咱们是最早的,不曾想竟是晚了,排在第一位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定是半夜就赶来了。” 蝶翩翩兴致缺缺的倚在软垫上,打了个哈欠后说:“天大亮了才会开宫门,巳时三刻才觐见,拜见也是按品级排位,只要不误了时辰就行,何必非要这一大早的过来等着。” “小姐有所不知,这一来呢,来得早是为了显示对皇家的尊重,最重要的是,能先人一步在花厅里占个好位置。坐在显眼处,不仅能最大程度的吸引别人目光,更是为了方便观察目标或对手。” 蝶翩翩被她严肃的模样逗笑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陈妈妈告诉奴婢的,当年她陪着夫人参加赏花御宴,提前可是研究了一番的,就是在那次宴会上,夫人遇到了老爷。小姐也要仔细看看,选一位自己中意的如意郎君。” “自己中意的?”蝶翩翩微微摇了摇头,这样的婚姻,自己的喜好是不重要的,而且父亲真的是母亲中意的男子吗? “开了开了……”外面一阵嘈杂过后,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驶过了三道宫门,有太监宫女过来请诸位下车下轿,换了宫内的软轿,又继续走了些时候,才到了等候的花厅。 喜颜扶着小姐下了轿,一边往里面走,一边与她耳语道:“第一个到的居然是唯家……” 虽然父亲看不起靠旁门左道升官的祀礼行官唯一凡,但经过唯家女儿身边时,蝶翩翩还是淡笑点了下头,唯婷也是虚礼以应。 尽管来的不算最早,但凭着蝶源海在朝中的地位,自然有人给蝶家留了比较好的位置。 蝶夫人很是满意的拉着女儿的手落座,蝶翩翩却不大高兴,她更愿意坐在最里面,谁也不见才能落得清净。耳边充斥着各种议论声,惹得她好不心烦,此时宫女奉上了香茗糕点果品,正好有些饿了,专心品尝着精致的吃食,心情才略好了些。 官员们争先恐后将身边的少年介绍给夫人们认识,夫人们也借机夸奖自己带来的女眷。蝶源海最是忙碌,他在朝中的地位有目共睹,若是能和他结为亲家,便是仕途亨通的保障,有些人甚至还打起了蝶家幼子的主意,而蝶源海却似乎并不热心。看着父亲的反应,蝶翩翩却没有欣喜之感。 相比之下,唯一凡那里就清净许多,他满脸堆笑的逢人便打招呼,对方却都是敷衍了事。虽然如此尴尬,唯婷却是镇定自若。 蝶翩翩心中称赞唯婷的表现,捻了一小块桂花蜜糕放进嘴里,完全没有留意因为几个男子的临近,引得夫人小姐们都有了跃跃欲试之姿。 为首的中年男子与唯一凡简单交谈了几句,便被引荐给了其他人。 “小姐……”喜颜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蝶翩翩忙低下头,伸出舌头,快速把沾在唇边的点心渣舔掉,装做没事的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人看见,不自在的抿了抿嘴,脸也微微红了起来,眼角偷瞄了下远处正在和别人说话的父亲。心中连呼倒霉,希望他不是嘴快之人,若是让父亲知道又会受罚,气呼呼的丢给那人一个大白眼,没想到那人仍在看着自己。见对方笑意更浓,又恼又羞的低下头。 那几人被引着走到她们身前,蝶夫人起身招呼道:“翩翩,见过玉家两位将军。” 蝶翩翩乖巧的起身行礼,心里却在纳闷,母亲的声音为何有些许的颤抖? 中年男子拱手还礼,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微笑回道:“玉珏见过蝶夫人、蝶小姐。”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但蝶翩翩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还是夹杂着几分戏谑,心中鄙夷这真是一个小气的男人。 蝶夫人看着玉老将军说道:“边关寒苦,两位将军驻扎数年从未回朝,忠君爱国之心着实令人钦佩。” “蝶夫人言重,保家卫国乃是我等分内之事。” 蝶翩翩没想到眼前这位将军虽然面容威严,但对母亲却是言语温柔。而母亲的优雅举止之下,似乎掩藏了些许不安与……激动? “这位就是玉少将军呀,果然是一表人才……”玉屏展老将军与儿子驻守边关数年,雀氏王对其很是器重,年年加官重赏。这次还朝,众人猜测玉家必会封王长留都城。少将军玉珏是老将军唯一的儿子,至今没有成亲,若是能嫁入玉家,不用去边关受苦便可成为未来的王爷夫人。其他官家太太见玉老将军与蝶夫人相谈甚欢,与自己却只是简单寒暄,唯恐好事被蝶家占去,领着自己的女儿争先恐后的围了过来,将蝶家母女拦在圈外。 蝶翩翩趁机拉着母亲去了花厅的最里面坐下:“母亲,您是怎么了?” “我?娘能有什么事,没事的……”蝶夫人伸手拿起一杯茶才送到嘴边,却听有人大嗓门说道,“蝶夫人与玉老将军可是有过婚约的,十几年未见了,如今好不容易再相遇,怎么不多说些体己话,反而躲到里面来了?” 听到这话,蝶夫人竟手一抖,打翻了茶杯。 “蝶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说话之人故意将声音提高了许多,引得所有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蝶翩翩不认识这位夫人,正想开口替母亲解释,旁边另一位夫人却先开了口:“王夫人,你如何知晓蝶夫人与玉老将军有过婚约?” 那位王夫人得意洋洋的说:“我家大人曾经也在军中供职,是蝶夫人的父亲李将军的部下。那时的蝶夫人正待字闺中,玉老将军可是李将军的心腹爱将,李将军本是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却不知为何在御宴之后变了心思。现在看来李将军可是极有眼光,早就看出蝶大人能大有作为,将女儿嫁了个好人家。”鄙夷嫉妒之情毫不掩饰。 蝶夫人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话,由得周围人议论纷纷。蝶翩翩看不得母亲受辱,用目光寻找着父亲,却发现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离开了,顾不得是什么场合,站起身冷声道:“这位王夫人……” “蝶小姐,蝶夫人的衣裙已经打湿,还是快些换掉,以免惹了风寒。”玉珏打断了她的话,招呼宫女过来帮忙。 蝶翩翩还欲分辨,却见他对自己微微摇头,心中虽是不愿,害怕王夫人背着她们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但对上他的一双眼,仿佛在用目光诉说请相信我,不自觉的安了心,扶着母亲往外走去。 蝶夫人扫了一眼玉屏展,见他颇有悔意,暗叹一声,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跟随宫女去了别处。 玉珏待她们走远,转身问道:“敢问王夫人,父亲与本将军,现在在朝中居于何位?” 王夫人不知他因何问出此话,看着他板起了一张脸,再也不复方才的柔和,顿时害怕起来,结结巴巴的答道:“玉老将军和少将军战功卓著,是……手握重兵……国之栋梁。” “王夫人言下之意,玉家两位将军尽管战功无数,仍然是不能与宰相大人相提并论的?” “少将军误会了,妾身不是这个意思……玉家世代忠良,为雀氏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不是宰相比得了的……啊……不是……宰相大人也是重臣……妾身……”王夫人紧张的四处张望,希望能有人帮她说句话,据传玉家的少将军制敌从来都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现在惹怒了他,万一对自己动起手来,自己可是招架不住。但是大家全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又怎会有人帮她。 玉珏面对众人朗声说道:“王夫人所说确有其事,玉珏当时已经十一岁,对此事的来龙去脉非常了解。母亲因病过世,李老将军与我父亲情同父子,不忍见他终日难过,又可怜玉珏年幼丧母,便想将女儿嫁与我父亲。无奈父亲没有再娶之心,只得婉言谢绝,却是赶巧,在之后几个月的御宴之上,蝶夫人与蝶大人情投意合喜结良缘。这本是喜事一桩,却不知为何被别有用心之人传成了李老将军巴结权贵。不知者不怪,以前的事玉珏不会再提,但是今日已经解释清楚,往后若是再有人就此事大做文章,玉珏定会追究到底。” 王夫人哆嗦着对上两道严厉的目光,竟被吓得晕了过去。 而此时的蝶翩翩,也在向母亲追问当年之事。 “玉将军十三岁参军起,便一直追随父亲。母亲过世的早,父亲又难得回家,因此每次父亲回家,我便会一直缠着他。父亲无奈,只得把我带进军营,便是玉将军每次都陪着我。我与他见面不多,但是每次见面都是愉快的。他不嫌我年幼,总是耐心的和我做游戏,还会给我讲军中趣事,偶尔送给我缴获的战利品。后来他结婚生子,我也因为逐渐长大而被束缚在绣楼内不得轻易出门。再见面已经是十余年后,他的妻子去世,父亲想将我许配给他。相比嫁给陌生人,我自然是更愿意嫁给他的。那天他带着玉珏过府,我躲在暗处偷偷看他,他已经不复当年的英俊帅气,却越发大气稳重。婚事的筹备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突然有一天,父亲告诉我婚事取消,要我准备参加赏花御宴。我一下就懵了,追问父亲为什么要取消婚事,父亲却什么也不肯说。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我嫁给了你父亲,慢慢成为了宰相夫人……每每想起此事,心中都难以平静,因为直到成亲之后,我才惊觉,自己是真的喜欢他,这份感情是别人代替不了的……” “母亲……”看着母亲默默流下的泪,蝶翩翩也跟着难过。父母的关系冷淡,本以为是父亲有了妾室见异思迁,原来母亲也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希望这场风波不要给他带来麻烦才好。” 喜颜进来禀道:“夫人、小姐,玉少将军已将此事平息。” 听喜颜详细讲述了过程,蝶夫人擦了擦泪:“此举只怕会被别人说成居功自傲……也罢,玉珏倒是比他父亲多了几分豪气,我曾经偷偷与他见面,问他愿不愿意带我远走他乡,他却因害怕父亲生气而不肯……女儿,如果可以,为娘希望你能嫁入玉家,玉珏这孩子与他父亲一样重情义,定会好好待你。” “夫人……”蝶源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老爷……”蝶夫人打开了门,看到他面色不善,肯定刚才的事已经被他知道了,“老爷,妾身没想到会……” “既然已经换了衣裳怎么还不回去?马上就要觐见了。”蝶源海扫了夫人一眼,不会理会她的言语,径自往前面去了。蝶夫人先是一愣,然后紧走两步陪在他身后往前走。蝶翩翩沉默不语的看着父母的背影,在喜颜的提醒下才跟了上去。 回到花厅,夫人小姐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的与蝶夫人寒暄着。唯一凡正在与玉老将军说话,蝶源海向玉老将军点了点头,便与别的官员攀谈起来。 蝶翩翩没有坐到母亲身边,反而是走到院中,假意欣赏风景,其实是偷偷看着玉珏。少将军身边仍然围着几位夫人小姐,想起母亲说的话,唇角微微一撇,待我好又如何,以后少不得还是妻妾成群,赏尽人间艳景。 太监宣旨百官觐见,大家纷纷起身往大殿走去。 “蝶小姐似乎对玉珏颇有看法。”玉珏纳闷蝶翩翩的轻蔑表情是从何而来,见她走在人群之后,便放慢步子候着以便直接询问。 “少将军言重了,翩翩怎敢对你有什么看法,只不过看到了天下男子的共同点而已。” 玉珏一皱眉,转瞬便明白了:“蝶小姐只怕以偏概全了。” 蝶翩翩没想到他竟明白了,不仅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也许少将军说的有理……多谢少将军为母亲解围。” “举手之劳而已,玉珏也是看不惯那些乱嚼舌根的无知妇人。” “少将军可知道那位王夫人为何要针对我母亲?” “王夫人当初也想嫁与我父亲,没有如愿后便想要把她的女儿嫁与玉珏,父亲自然又是婉言拒绝,看来王夫人把此事怪罪到了蝶夫人头上。” “原来是因你而起,那翩翩可是谢错了你,理应由你来平息此事。”蝶翩翩娇嗔的斜了他一眼。 玉珏爽朗笑道:“小姐说的是。” 两人均卸掉在人前的伪装,以真性情坦诚相对,在一瞬间的眼神交流中,仿似有小小火花迸发而出。 雀氏王携了皇后在安平殿接受百官觐见,看着座下齐齐跪倒的文武百官,雀氏王颇为自豪的大声言道:“众爱卿平身,朕登基已有二十余载,普天下一片歌舞升平,朕百年之后也可对先皇有所交代。” 唯一凡出列奏道:“陛下乃一代圣君贤主,下官每每思及能为您尽一份绵薄之力,便感激涕零、夜不能寐。” 其他人心中虽然鄙夷他阿谀奉承的嘴脸,但也少不得纷纷附和,一时间各种赞美回荡在大殿之内。 雀氏王被捧得龙心大悦,笑呵呵的听了一阵之后,才摆了摆手说:“朕能有所成就,全赖各位大人忠诚辅佐。唯一凡,你办事得力对朕忠心不二,朕将郊外的别院赐予你。” “下官谢陛下恩典,下官定会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 众人咬牙切齿的装出一副笑脸恭喜着,唯一凡也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笑呵呵的回应。 “玉家两位将军何在?” 老将军玉屏展一直低头不语,只是听着发生的一切,被点了名字才站出来对雀氏王禀道:“下官在此。”玉珏随父亲出班,站在他的身后。 “雀氏能一统齐伦五百年,玉家功不可没,前阵子又打退图蒙的大举进攻,朕心甚安。来呀,宣旨……” 太监双手捧旨念道:“玉家世代忠良,破图蒙有功,封玉屏展为世袭威武王,赏官邸一座、良田千顷,赐圣驾前免跪,钦此。” 玉屏展抱拳道:“谢陛下恩典,下官率兵守卫齐伦疆土乃是职责所在,不敢居功更不敢要赏,只恳请陛下恩准下官告老还乡。” 满朝上下一片惊讶之声,雀氏王挽留道:“玉老将军老当益壮,怎么起了隐退的念头?可是有人对老将军不恭?如若是此,朕定会严惩此人,为老将军讨回公道。” “陛下多虑了,实是因为下官征战多年,身上伤痕无数,时常胀痛难忍。未免因下官身体原因贻误战机,下官才狠心做此决定,请陛下恩准。” “也罢,老将军为国效力多年,也该好好歇息才是。既如此,少将军玉珏可上前受封领赏。” “陛下,家父年迈,属下乃家中独子,希望陛下恩准属下辞官,与家父一同返乡,伺候家父日常起居,待家父百年之后,属下必会再上战场,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难得少将军一片孝心,朕若是不准,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也罢,传旨下去,将老将军故乡老宅扩建重修,朕要亲自题写匾额,另赏银万两。” “谢陛下。”玉家两位将军一同下跪谢恩。 雀氏王又赏赐了一些官员,便下旨让大家到御花园随意观赏。 因为殿前受赏,大家对唯一凡终于热络起来,有几家都表示要娶唯婷为正妻。可唯一凡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蝶翩翩虽然与唯婷没有深交,但见她终于摆脱尴尬处境,也是为她高兴。赶巧她转过头来,两人相识一笑,都感觉亲近了不少。陪着母亲在御花园里逛了一会儿,因为过来套近乎的夫人公子实在太多,母女二人都不能好好的说说话,心情烦躁的即便是对着美景也没了兴致。 “去吧,不用陪着娘。”蝶夫人本就不想勉强女儿,但选婿之事实在重要,如今在心中已经将玉珏定为人选,便不愿女儿再痛苦的强颜欢笑。 “母亲,女儿还是陪着您吧。”蝶翩翩害怕又出现挑事之人。 “这不是有丫鬟呢,还有这么多宫女,没事的,你去歇歇,不要误了御宴即可。” 蝶翩翩扶着母亲在凉亭里坐了,带着喜颜往假山后面人少的地方走去。 “小姐,咱们去那边吧,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好,这大老远的都能闻见花香,而且还清静的很。” “好,我也有些累了,正好去水榭边歇歇。” 没走几步听得有人在身后说话:“原来蝶小姐在这里。” 蝶翩翩回身行礼道:“见过齐侍卫长……昨天就听昊宇抱怨,侍卫长要进宫,今天不能教他练剑,适才还在想为何觐见时没看到你。” 侍卫长齐永昌还礼道:“我是才赶过来的……这里很少有人经过,蝶小姐可是碰不到意中人的。” “侍卫长莫要取笑翩翩……” “齐侍卫长……”一个太监走过来说道,“可是找着您了,皇后请您过去。” 齐永昌无奈的应了一声知道了,对蝶翩翩拱手道:“不打扰小姐雅兴……”随着太监离开了。 喜颜扶着蝶翩翩往水榭走去,突然在一片草丛中看到一朵艳丽的花:“小姐,您看那朵花,这样娇艳的颜色可真是少见。” “还真是呢……”蝶翩翩俯下身子摸了摸花朵粉嫩的花瓣,却觉得指尖一疼,轻轻呀了一声。 “小姐怎么了……”喜颜拿着帕子擦拭着渗出来的血珠,“这花怎么还长刺呀?” “我的手越来越疼了……”蝶翩翩捏着手指,疼的皱紧了眉头。 “小姐,您的手指都肿起来了,奴婢这就到前面去让太监们把太医找来。” “你别乱嚷嚷,这么点小伤找太医,定会落人口实的。” “蝶小姐,出什么事了?”原来是玉珏。 “只是被花儿扎伤,不曾想却肿得这么高。”蝶翩翩给玉珏指了指那朵花。 玉珏弯下腰从花茎上摘下来几片叶子,挤了几滴汁液到蝶翩翩的伤处,在汁液渗入伤口后问道:“还疼吗?” 蝶翩翩长出了口气:“确是好些了。” 玉珏把剩下的叶子交给喜颜:“把这捣烂了,敷在你家小姐的伤处,不用半个时辰便会消肿。” 蝶翩翩看着喜颜找来石头,在青石板上捣着花叶,向玉珏问道:“这是什么花?它的刺有毒,花汁却能解毒?” “这花叫月玫,花朵底部长有细小毒刺,少量毒液不会有大碍,却能令人疼痛难忍。除了它自身的汁液,没有其它方法可解这种毒。” “不曾想少将军还对花草颇有了解。” “玉珏有一位好友,对这世间花草可谓了如指掌,我只是从他那里学了一些皮毛。各家公子小姐正在前面相谈甚欢,为何蝶小姐独自在此?” “翩翩不擅与陌生人闲谈,少将军为何也来了此处?” “这位好友曾经遍寻一种在古书上记载的绝品荷花而不得,无意中得知御花园内也许有仅存的一株。知道玉珏要来参加御宴,便拜托玉珏为他寻找。若是真的有,希望陛下能开恩给他一些花种。” “什么样的荷花?” “荷叶较小,且荷叶边呈锯齿状,现在虽然是荷花的盛花期,但这个品种是晚开的花,现在应该连花苞都没有。”指挥着身后的随从去池内寻找。 喜颜将捣好的花叶敷在蝶翩翩的手指上,又用帕子包扎好,好奇的在池边张望着。 “少将军的这位朋友,倒是很有意思。” “他确是个有意思的人……玉珏已辞官,小姐莫要再称呼少将军了。” “公子正值壮年,又家世显赫、战功卓著,若是假以时日,必是权倾朝野,怎么反而激流勇退?” “小姐也说了是激流,若是不早些退出,说不定翻船丢了命。更何况玉珏辞官之后,身边清净了不少,岂不是好事?”玉家不再当权,他虽是相貌英俊,那些夫人也不会想着让女儿入玉家的门。 蝶翩翩淡笑道:“听闻公子以前从未参加过御宴,为何这次却来了?” “以前均以未立业不成家为由拒绝参加御宴,但是如今已有了少将军的名头,再不来参加岂不是不将陛下放在眼中?” “辞了官便是自由身了……”蝶翩翩轻叹一声,心中不免又哀叹自己生为女儿身,半点得不到自由。 玉珏看到她一闪而过的伤感,才要询问,“少爷,找到了。”随从在池中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绝品荷花。 喜颜细看后道:“这便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若是不知情,只会当它是一堆杂草。” 蝶翩翩道:“所以这世间才会有千里马与伯乐的故事。”对玉珏说,“这花儿在御花园内只怕也有些时日了,想必无人知晓这里还有此等珍贵品种,可是一旦被人知晓,只怕你的朋友便得不到了。公子不如偷偷把它挖了去,送给你的朋友。公子的那位朋友定会对它细心呵护,比在这里让附庸风雅的俗人品头论足要好上百倍。” “小姐真是令玉珏刮目相看。”玉珏的眼睛不由得一亮,不过半天时间,这位大家闺秀却给了他不少惊喜。 “小姐,夫人派人寻您来了,该回去了。”喜颜看见夫人的丫鬟在远处张望,提醒着自家小姐。 “请公子见谅,翩翩告辞了。” “小姐请便。”蝶翩翩走后,玉珏便命令随从偷偷的挖了荷花,从御花园的角门带了出去。安排好一切,回到御花园内见到父亲,却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对。 “父亲,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你做什么去了?” “到后面的荷花池转了转。” “赏花御宴虽说是你勉强来参加的,不过既然来了,可有喜欢的女子?” 玉珏的心中闪过一张俏皮的绝色容颜,还未等他回答,听到太监唱喝道:“陛下驾到。” 待雀氏王坐上宝座,众人才纷纷落座。一番推杯换盏之后,赏花御宴的高潮随即来临。 太监呈上了赏花金册,雀氏王看着上面的名字,眉开眼笑道:“竟然有三对新人要喜结连理,真是可喜可贺,朕心甚悦。” 大家一同起身,齐声谢主隆恩。 “宰相没有寻到诚心如意的男子做女婿?”雀氏王对蝶源海很是倚重,如此出言关心,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惋惜自己错失良机。 “让陛下费心,下官实在惶恐。不瞒陛下,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出现在眼前,下官……下官有些挑花了眼。” “蝶翩翩举止得体、进退有方,朕倒是有一个想法。” “启禀陛下,妾身看到蝶翩翩私会男子、行为不检,还望陛下明察。”说话之人正是王夫人。 她的丈夫是都城首府,蝶源海是他的顶头上司。没想到自己的夫人竟然直指他的女儿有违妇德,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雀氏王收起笑容问道:“你是王城明的夫人吧,蝶翩翩与何人在何地私会?” “陛下……陛下,她是在……”王夫人听雀氏王要为蝶翩翩做主,心知定是极好的人家,思及自己的女儿没有找到合适的夫家,一时妒火冲昏了头脑才出言阻止,现在被点名提问,不免后悔起来,但既然事已至此,而且自己说的都是实情,便将心一横,大声说道,“蝶翩翩在假山石后的荷花池边,与少将军玉珏独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蝶夫人听了她的话,握着女儿的手,脸上虽有责备之色,但更多的却是喜悦。 玉珏解释道:“启禀陛下,玉珏确是与蝶小姐交谈过,但那只是偶然相遇,没有私会一说。” 王夫人不屑道:“两人靠得颇近,举止亲密,若是偶遇,为何别人都没有过去?” “既然王夫人见到我二人,想必也是看见了蝶小姐带了贴身丫鬟,而我也带了随从。如果要私会,为何要将下人带在身边?又为何不选一处无人的院落,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冒着被人看见的危险?” “这……这……带着下人自是为了避人耳目,这里是皇宫,空置院落岂是随便就能找到的?” “王夫人如此言之凿凿,假如今天不给蝶小姐按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王夫人只怕是不会罢休了?” 玉珏的表情突然变冷,吓得王夫人打了个冷颤:“怎么是妾身不罢休,妾身只是……” “够了……”玉珏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对雀氏王说,“陛下,本是蝶小姐带了丫鬟在池边赏花,是玉珏无意间与小姐攀谈起来,却没想到竟给小姐惹了如此大的麻烦。玉珏想向陛下请旨,请陛下恩准玉珏能娶蝶小姐为妻。” 雀氏王的脸色竟有些阴沉了下来,而玉屏展也在玉珏身边轻咳了一声,面上也是有几分不满,蝶源海一脸淡然,看不出他的情绪。 “宰相,你的意下如何?”雀氏王将问题抛给了蝶源海。 “下官全凭陛下做主,只是少将军要随老将军返乡,而玉家地处边陲,下官只有翩翩一个女儿,若是将她嫁的如此之远,下官心中着实有些不舍。” “宰相言之有理,既然少将军已经言明只是偶遇,此事就莫要再提了。”蝶翩翩的罪名显然没人敢再提,而玉珏的求亲也不了了之。 蝶夫人悄然叹息,蝶翩翩与玉珏对视一眼便垂下了头。 御宴结束,蝶翩翩随母亲来到自家马车之前,听到身后马蹄声响,回头观望,玉珏坐在马上,双眼直望着自己。 “喜颜,还不快扶小姐上马车。” 蝶翩翩听到父亲发话,又看了玉珏一眼,默默的上了马车。 蝶源海看着帘子放下才向玉珏说道:“两位将军过几日便要离京,蝶某不能相送,在此祝两位将军一路顺风。” 玉珏下马还礼道:“多谢宰相大人。” 蝶源海上了马车,小厮吆喝着马儿走了起来。 喜颜偷偷的掀起马车后面的布帘,蝶翩翩扭头看去,玉珏原地未动。马车渐行渐远,两人互相凝望着,直到对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外。 喜颜轻叹一声:“玉公子要是不离开京城就好了,小姐就可以嫁给他了。” 路途遥远思女心切,只不过是父亲的借口而已,父亲真正想让自己嫁的……蝶翩翩摇了摇头,不再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