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萝神色认真地听着。
心里却在轻蔑地笑。
眼前云雾缭绕,建筑静美,就连一片石子路都是花簇相拥,点缀成通往仙境的道路。
再过十年,这人间仙境,都被她夷为平地。
当时在东岛天极的一战,她势不可挡,掌门也是在这一战死在她手里,还有几位堂主——那会她是想把整个天极都毁掉的,可惜毁到一半时,来了个不识趣的剑修。
当世第一剑修。
论剑道也在她之上。
想起这人,铃萝不由挑了下眉,朝西水湖面看去。
湖水澄澈,碧绿莲叶与小巧莲花相映,红色的鲤鱼在水里悠闲畅游。
那会他就在这湖上,迎着狂暴的剑风,半步未退拦下了自己的一剑。
长得人模人样,却是块木头。
少时抢她剑道第一的名号就算了,成了二十六魔后这人更是跟她不对付,要杀的人总是被他拦在身后,可若要跟他拼剑法,自己又属实差了那么一点。
到她死都差那一点点。
不过——这木头剑修后期自己送上门来,落在她手里可没好过几天。
铃萝这么一想又舒心了,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染上三分笑意。
晚斋堂人不少,还有些内门弟子,他们多是负责外门事务的,所以干脆也在外门的斋堂用膳。
距离铃萝不远处的一桌内门弟子的身边还坐着一名外门弟子,几人看起来关系亲近。
琴鸢幽幽说道:“秀满师兄有内门师兄们照拂提点,今年一定能进内门。”
铃萝正挑剔着碗里的萝卜丝,闻言只嗯了声。
琴鸢咬着筷子又道:“秀满师兄练功不勤,银子却不少,跟内门的师兄们合起伙来欺负其他人,许多人心里有怨却又没法。”
“铃萝,你要是进了内门,可千万别跟这几位师兄接触。”琴鸢皱巴着脸说,“他们禀性不佳。”
铃萝:“好。”
今日怎么这么听话?
琴鸢好奇看去,却见铃萝认真地挑剔着碗里的胡萝卜,一丝都容不下。
莫名觉得这姑娘有些执着的可爱。
琴鸢心中感叹着,去给她重新打了一份饭菜来。
“喏,吃吧,这份没有胡萝卜。”
铃萝有些惊讶地抬首。
琴鸢拿过她手边有胡萝卜的这碗,“我替你吃这个。”
铃萝拿着筷子在碗里戳了戳。
她跟琴鸢的交集并不多。
在外门时就是对方单方面主动,自己不理睬,入内门后,各自去了不同的宗门,更是少有再见。
铃萝漫不经心地想,不知道当年在天极那一战,是否有把这善良的姑娘给误杀了。
东岛天极内分三宗:
天云宗,天昼宗,三极宗。
铃萝入的是天云宗外门,每年一次进行内门入考,为期十日。
外门弟子住在山脚舍堂,分多人居住和单人居住的小院。
因为东岛天极实在是太大了,哪怕外门内门弟子加起来好几千,也不缺住所。
铃萝回到自己的舍堂小院,她站立门口,打量着屋内熟悉又陌生的摆设静了静。片刻后,她进屋关门,躺床上闭眼休息。
也许一睁眼又回去了。
可事与愿违。
翌日她被琴鸢的声音叫醒:“铃萝!铃萝!快醒醒,该去上早课了!”
啊。
我堂堂二十六魔,竟然还要去上什么早课。
铃萝打着哈欠,神色恹恹地起来。
她拿过放在一旁的墨绿色门服穿上,随手将散下的长发束起,开了门,耀眼的日光让她不自觉地眯着眼。
今日入考在下午,上午有两个时辰的早课教习。
这早课是分了宗门的,三宗弟子各回各家的习堂。在外门负责传授教学的被称作尊主,有时会是内门的优秀弟子,有时也是某堂主或者掌门。
后者的情况是极少的。
堂上的尊主侃侃而谈,堂下的铃萝昏昏欲睡。
晨间的风偏凉,从窗外吹来拂过面,让她稍稍清醒。
铃萝抬眼时,见到窗外池湖边有一行人从粉白棠花下走过。
走在最末的少年身着墨绿门服,却将手脚的阔袍紧束,少了几分逸雅,显得干练。
他怀抱三个酒坛,低头走着。
忽然走在前边的内门弟子回头踹了他一脚,少年弯腰身子矮了一瞬,又直起背。
看来这一脚力道不小。
铃萝眨了眨眼,一行人很快隐入棠花下,消失在她眼中。
只是这人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她努力回想着。
踹人的是琴鸢昨日说过秉性不佳的内门弟子,被踹的这位她应该是没见过,可却觉得那身影和轮廓很是熟悉。
又是哪位被她忘记的故人不成?
铃萝仔细想着,一直到早课结束也没能记起是谁。
下午再次到三考殿进行笔试。
因为睡了个回笼觉,她来得有些晚。
去往正殿时路过台阶下的桌案,几乎已经坐满了。
内殿门口的琴鸢正朝她招手,示意她快点上去。
铃萝不慌不忙地走着,快到台阶时,见一颗板栗从某人桌边滚落到路道上来,板栗的主人立马弯腰捡起。
她不由瞥了眼,瞧见桌案上的木名牌写着三个字:越良泽。
铃萝微微睁大了眼,下意识地停住,脑子懵了一瞬。
她垂眸朝坐在桌案边的青年看去,晨间在习堂窗外棠花下的惊鸿一瞥让她思绪良久,此时再见到他的正脸时,终于想起来了。
哪怕还是少年,略显清秀的眉眼却足够她认出来。
越良泽。
那个从她手中救下半个东岛天极的仙门第一剑修。
总是与她作对的木头人。
“铃萝,铃萝!”殿门前的琴鸢焦急喊道。
铃萝却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动也不动。
许是察觉身旁人的异样,少年缓缓抬首,朝桌案边驻足的少女看去。
黑长的眼睫轻颤,眼眸中倒映出少女的模样,明亮沉静。
“静坐。”后方传来范堂主清朗的嗓音,“今日三考即将开始,分卷。”
“快走!”琴鸢下来拉过铃萝的手,带着她朝正殿跑去。
铃萝回头看去,只见内门弟子们从后往前开始分卷,那身着墨绿门服的少年已垂首看回身前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