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微笑着说道:“老朽算命有个癖好,就是以长短句作答。小哥你要的答案就在其中了。” 楚痕叹了口气心道“什么时候算命的都这么风雅了?这世道还真不好混呐。” 老者略一沉吟缓缓道来:“白云绕山间,数影婆娑动。踏遍青霜难觅处,师命惹心痛。何时斩污秽,剑雨惊天耸。傲气凌云飞九霄,抛却黄粱梦。” 云望天愣住了,“白云绕山间”不就是说他是云宗的吗?“数影婆娑动”,指的就是七片妖灵在蠢蠢欲动;“踏遍青霜难觅处,师命惹心痛”,找不到妖灵完成不了师命,着实让他烦恼不已;“何时斩污秽,剑雨惊天耸”说得就是他想要斩尽妖灵横空出世;而最后一句“傲气凌云飞九霄,抛却黄粱梦”,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个梦,是他藏在心底的梦,无人知晓。甚至他自己都不敢去碰触。但今日却被这老者一语中的。 众人都望着云望天,在看他的反应。 云望天双拳紧握,突然高声叫道:“伙计,上你们这里最好的茶!” 伙计应了一声,赶紧眉开眼笑地沏茶伺候着。 秋灵等人都是一惊,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老者的话,但从云望天的神情看来,八成是算对了。 最为惊讶的要数楚痕了,他这才歪着头仔细地端详起老者来。还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但此时看来怎么多了一份睿智? “呃。。。老人家,能否给我也算一算?”楚痕嬉笑着问。 老者打量了一眼楚痕,摸着胡须笑道:“好啊!你先把嘴张开我看看。” 楚痕兴高采烈地张大了嘴,任凭老者研究着。那情景简直就像是在挑选牲口。 但楚痕浑然不觉,即是有求于人,就得听从摆布。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念道:“幽谷有异术,跳出俗世间。突遭祸乱离人恨,历尽四海边。放眼江湖路,步步亦生莲。平生侠义唯二苦,心血问苍天。” 楚痕挠了挠头问道:“啥意思?没听懂啊。为什么是二苦?不是三苦、四苦?” 老者笑着答道:“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你就懂了。” “哈哈。。。”楚痕望着老者笑了起来。其实他的心里已是惊诧万分,在他嘻嘻哈哈的笑容下面,深藏的却是不为人知的惨痛经历和刻骨铭心的仇恨。但“二苦”是什么?他确实不知道。 “表率,我身上没钱了。这算命的酬劳你就先替我垫着吧。”楚痕无奈地向云望天拱了拱手。 老者一摆手道:‘今日老朽多喝了几杯,胡言乱语一番。你们别放在心上。权当笑谈吧。” 秋灵心想“笑谈?胡言乱语?一看楚痕和云望天那副揪心的样子就知道句句都说对了。” “老人家。”秋灵起身向老者行了个礼道:“不知。。。” 老者手捻胡须摇头道:“老朽有个规矩,就是每日算命不超过两人。今日名额已满,恕我不能再算了。” “哦。”秋灵失望地坐下来。旁边本来跃跃欲试的桃儿也顿时泄了气。 云望天猛得一惊,嚯地站起身来深施一礼。 “老人家,可否告知晚辈下一步该干什么?”这才是现在最该问的事。 老者无奈地一摊手道:“今日已算完了。” “不是吧?”楚痕反驳道:“表率是你刚刚算过的人,也在今日两人名额以内啊。同一人怎么就不能算了?” 老者想了想道:“好吧,那我就再送你一首。这可是最后一首了哦。” 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真难辨,假难辨;走过错过没发现。” “完了?”楚痕纳闷地问。 “完了。”老者肯定地答道。 楚痕一脸茫然地看了看云望天,“你。。。听懂了吗?” 云望天也茫然地看着楚痕摇摇头。 楚痕心道“这老头儿,刚才算命时用的词何等文雅,句句都透着玄机。怎么这回如此地潦草?怕是在敷衍我们吧?” 正想着,老者已经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门口,大呼着“我识世人千百态,世人识我没几个。没几个啊。。。哈哈哈” 老者走了,街上还传来他如疯癫般的笑声。 茶楼里的茶客纷纷议论着。 “疯子?” “我看是。”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真可怜。” 云望天慢慢地坐了下去,呆呆地想着老者刚才的回答。 桌上的茶碗里是碧绿的茶汤,清香扑鼻,一闻就知道是上好的碧螺春。但众人沉默着,谁都没喝一口。 “这老人家是什么来头?”楚痕思索着问道。 “该不会是神机先生吧?”云望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楚痕的问话。 “不知道。没见过那神人。”楚痕摇着头不敢断定。 秋灵却是直接从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想。她十二岁时在乔三娘的带领下见过神机先生。那是一位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长者。衣着考究,做派文雅含蓄。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私塾先生。哪里是这样一个酒徒,还疯疯癫癫的。况且,长相一点都对不上。 “走吧。”许久没说话的叶露儿轻声说道。 楚痕等人起身结账走出了茶楼。 夜色深沉,花灯会已然散去。只留下一街清冷的月光和几人长短的影子。 走到恨河边,叶露儿突然对楚痕说:“官人,陪我坐坐吧。” 楚痕不解地看着叶露儿,但还是和她坐在了河边的大石上。 秋灵、桃儿和云望天则坐在了旁边不远处。 叶露儿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这样就是她最想要的。 “官人,我要走了。”叶露儿说这话时没有看楚痕,眼睛一直停留在平静的河面上。 “哦。”楚痕应了一声,除此之外他真得不知该说什么。 萍水相逢,自是有散去的一天。 叶露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楚痕。 “这是我随身的药包。里面都是我精心配制的药草,官人带在身上自是有奇效。这就送与官人。” 她转过头来看着楚痕。月光下,眼神似水。 楚痕接过来,一阵特异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他不觉精神一振。 “谢啦!”楚痕的脸上又露出了他专有的笑容。顽皮却不猥琐。 叶露儿站起身来幽幽地说道:“人生如流水,逝去就逝去了。只是在短暂的时光里,能遇到官人却是我的幸事。露儿别无所求,只求上天能保佑官人一切平安。” 楚痕也站了起来,木讷地点点头。还从没有女子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叶露儿是第一个。 月色下,楚痕看到了叶露儿眼中晶莹的泪珠。 突然,叶露儿紧紧地抱住了楚痕! 楚痕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能闻到叶露儿身上淡淡的香气。沁人,入心。 叶露儿一扭头,飞快地跑了。留下了还在发懵的楚痕呆呆地站立着。 风,吹过,从叶露儿的背影处袭来一缕幽香,像是寂寞的花最后的叹息。 “呃。。。是她抱我的。”楚痕冲秋灵解释着。僵硬的话语简直就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看见啦。”秋灵皱着眉答道。她本想再说“傻小子艳福不浅啊!”,但她终究没说。因为她的心里突然像被冷水浇了一下似的,寒心彻骨。 桃儿看着叶露儿消失的方向还有些依依不舍地说:“叶娘子就这么走了?” “走了最好。”云望天冷冷的语气并不比秋日的夜晚温暖多少。 他走到楚痕面前,抬起手来重重地拍在了楚痕的肩头。 “你干什么?”楚痕怒道。 云望天点点头,“很好,魂儿还在。我们走。” “去哪里?” “停尸房。” “啊?”楚痕、秋灵和桃儿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楚痕摸摸云望天的额头问道:“表率,你没病吧?这么晚了你让我们去停尸房?” “怕了?”云望天斜眯着眼,一副看不起楚痕的样子。 楚痕怒了,“爷我怕过什么?走!” 。。。。。。 停尸房。 云望天等人叫开了门。 守卫的差役见是崔都头曾带来过的人,立刻笑脸相迎。 “各位,都头已然通告我们了。只要是几位来就提供方便。”差役边说边打开了北房的门。 “有劳了。”云望天一拱手。几人鱼贯而入。 差役点上了灯,灯影重重,面对着三具棺椁,竟有一种瘆人的感觉。 “我。。。在外面候着。”差役紧张地笑了一下,赶紧躲到了门外。 楚痕摸着下巴不解地问:“表率,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云望天没有回答,只是掀开棺盖细细地看着。 秋灵恍然大悟,悄悄地对楚痕说:“那位老者不是说‘真难辨,假难辨;走过错过没发现’吗?云大哥应该是想到了这里可能有什么咱们漏掉的线索。” 楚痕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云望天的注意力放在了第一具几乎完好的尸身上。 “为什么这具尸体没有被毁呢?”秋灵不解地问。 这也是云望天和楚痕想要知道的。 “你们看!”秋灵指了指尸体的鼻孔处。那里有一点凝固的血渍。 楚痕看了看道:“没什么呀?” “不对。”秋灵说着自己的发现,“你看另两具尸体的血渍已经发黑了,但这具尸身的血渍还很红,而且是红中透着粉。都是被山妖所害,难道会有什么差别吗?” 经秋灵这么一说,云望天和楚痕仔细地比对着,还真是那样。 楚痕小心翼翼地扣了一点血渍举到灯下研究着。 突然,他闻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香味,淡淡的,似乎在哪里闻过。 “怎么了?”秋灵见楚痕神色异样,禁不住问道。 “没什么。要是叶露儿在就好了。她肯定对香料很精通。。。”楚痕自言自语着。 他猛得抬起头,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香味竟和他闻到的叶露儿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叶露儿抱紧他时那种令人陶醉的异香曾让楚痕心摇神荡。当时他就在想,天下竟有如此让人动情的香味。要不是感到尴尬,他真想问一句“这是什么香?” 不会的!叶露儿绝不会和此事有染。楚痕摇摇头。 云望天观察着楚痕的表情,试探着问:“你一个劲儿地摇头干什么?” “我疯了还不行吗?”楚痕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秋灵瞪了他一眼,凑近楚痕手里的那点血渍。 “怎么有股香味儿?”作为女人,她比楚痕对香味更敏感。 “是不是和叶露儿有关?”秋灵逼问着楚痕。 花神叶露儿的幽香恐怕是独一无二的,谁都不傻。 “我早就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云望天冷冷地说。 桃儿吃惊地望着楚痕。其实,她很喜欢叶露儿。从见到叶露儿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难道叶露儿也是妖? 楚痕心烦意乱地走到门边,望着外面浓浓的夜色,方才还依依不舍地离别,此时难道就要人妖殊途了? 夜风拂过,冷月无声。秋日的夜已经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