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鹤鸣山”三个字,姜绪冷笑一声,愈发厌恶,他将视线停在她的手指上,她在楚国约莫从未学过闺中之事,手指作养得很好,白白净净的在灯火下发出莹润的光泽。姜绪忍了忍最终并未呵斥她让她撤开手。 邢朱急了,不知不觉间离王爷更近一步:“空虚道长很有本事的,人人都说鹤鸣山道士道法高深,可以召役神灵,呼风唤雨,观测天象、八卦六爻、奇门遁甲无所不通呢!” “八卦六爻?!”姜绪几乎要把这几个字咬碎。邢朱瞧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是真动怒了,她凝神想想,小时候空虚道长似乎给她算过命呢,那个时候空虚道长是怎么说的来着?那个时候…… 十几年前楚国国师空虚道长的师弟清虚道长曾云游到吕国,给吕国皇后邢世兰治疗头疾。吕国皇上听过鹤鸣山空虚道长料事如神的大名,估摸着师兄弟之间差不了多少,闲暇之余就请清虚道长给他的一双女儿和一个童养夫看相,殊不知,这位清虚道长于医术一门确实独步天下无人可及,其他的嘛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他不远千里云游到吕国实际上是想吃吕国一个海岛上夏季出产的桃花虾。 面对黎长渊的盛情邀请,清虚道长捻了捻胡须为难道:“皇上有所不知道,论雌黄之术贫道可万万及不上师兄,只是略通一二而已,实在是……”实在是他不会啊! 吕国皇上笑道:“朕原想着桃花虾在深海中难以捕捉,不如由熟悉海事的水兵代劳,现在看来不用了。” 听到桃花虾,清虚道长眼中精光四射一口答应下来:“此事贫道自然义不容辞!” 可叹到了看相的那一天,清虚道长祭祀完天地,仔细打量大殿下黎简,道长笑着点头:“天庭饱满,地稞方圆,帝王之相。” 再打量小殿下黎玳,道长迟疑地说:“目秀长贵,奇骨贯顶,帝王之相。” 最后给小童养夫凤成烈相看,道长惊异非常,胡须乱颤,不可置信地说:“日角隆准,耳带垂珠,帝王之相呐!” 吕国皇上哭笑不得,打发宫女招呼三个孩子玩耍去了,从此再无人请清虚道长看相,道长倒是落了个清净。鹤鸣山清虚道长雌黄之术一时间被传为笑谈,大大的砸了一回鹤鸣山的招牌。 邢朱摇摇头挥开这些不靠谱的事情:“至少空虚道长的医术还是不错的,观测天象也本事也说得过去!” “观测天象?倒也不算一无是处!”姜绪兀自思索。 “诶?”这是什么情况? 自从小皇帝接连拜谒满天神佛,减常膳后,边关战事并未有丝毫缓和,确切的说是雪上加霜,多年来雨量充沛的云楼城突然大旱,民间甚至传出夏国有妖星惑世,上苍才会降下如此惩罚,矛头直指的是当朝太后。可怜小皇帝小小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食不裹腹,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一日朝会,曹太后翻看奏报半晌不语,群臣瑟瑟发抖,曹太后的手段他们可是亲眼见识到的,赵大人如今还病在床榻上无法上朝,独子又被送往前线…… “关于云楼城大旱,臣斗胆举荐一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肃身出列。 “何人?” “鹤鸣山玄清观的掌门空虚道长!”.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鹤鸣山传人的能耐他们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也是亲耳听过的, 曹太后捏着折子的手顿了顿,面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鹤鸣山坐落在楚国边境,玄清观的上一代道长又是楚国国师,此刻我军与楚军正在前线交战,臣担心鹤鸣山道长与楚国互有往来祸害我夏国!”御史直言道。 青衣小官的态度依然不卑不亢:“楚国上一代的国师扶持的皇帝已经被现在的国师徐粲杀死,真要算起来,鹤鸣山同楚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才对。” 曹太后秀手一摆:“那就宣吧!” 鸣赞官大声唱喏,清虚道长缓缓步入殿中,有风穿过他宽大的衣袍,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既然他是鹤鸣山传人年岁又这么大,曹太后破例赐座给他,实在算得上礼待有佳。 清虚道长见到太后面容微微一愣,旋即谢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曹太后压抑住心中的不安问道:“太白星昏见西方,有何应对的方法?” 清虚道长捋一捋胡须微微笑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观天象不能只见西方,东方有将星出世,必破危局,至于此人是谁,天机不可泄露,太后娘娘且看着吧。” 满朝文武听了这才稍稍安心。 曹太后继续垂问:“云楼城大旱,不知道长有何良策?” 清虚道长思索许久,长叹一口气:“太后娘娘恕罪,这……贫道无法可想啊!” 立刻就有官员站出来驳斥他:“太后娘娘明鉴,臣幼年游历楚国时曾亲眼见过清虚道长设坛祈雨,此番道长如此说辞,分明就是不想替娘娘和皇上分忧,实在罪该万死!” “休得胡说,清虚道长德高望重,若非人力难及又怎会推辞!”曹太后斥道。 清虚道长告罪一般地说:“贫道惭愧。” 回到摄政王府,平日里万事不挂心的清虚道长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进饭也进得不香。邢朱见状便偷偷摸摸地弄来暹猪并几壶小酒邀请道长一起品尝,道长这才略略有些胃口,直到两人吃得撑肠挂腹,清虚道长这才打开话匣子:“小友可知贫道是为何事烦恼?” 邢朱犹豫地问:“云楼城大旱,莫不是太后娘娘让您求雨?” “唔……曹太后的确提出过这个要求!” 邢朱失笑:“这也值当您愁成这副模样,您想要求雨还不是手到擒来么?”她突然想到清虚道长愿意设坛做法的不出三日必定会下雨,可是不愿意做法事的么就要长久的旱下去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云楼城里有人罪恶昭彰,被上天惩罚,连您都请不来雨伯,那得是犯了多大的罪呀。” 清虚道长显然喝多了,嘴上没有把门的,挥挥手找来邢朱:“贫道只告诉小友一个人,你可得替我保密,不然……哼哼……贫道就把你使用易容膏欺骗人家摄政王的事情张扬得满天下都是。” 邢朱立刻气得像一只河豚:“那易容膏还是你给我的!我不想听了!谁稀罕!” 清虚道长打了个酒嗝,不顾她的埋怨絮絮叨叨地往下说:“贫道的风湿病老寒腿哟!” “……”祈雨的秘诀就是这??不想听的全听见了,邢朱兜天翻白眼,环顾四周,还好没人,她赶紧递了块桂花糕过去堵住清虚道长的嘴。 清虚道长却没有止住话头的打算,他嘴巴里塞着一块糕点含糊不清地说:“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天杀的小师弟,闹出这么一大摊子事,鹤鸣山的脸都被他丢尽了,还好师傅死得早!我这么大年纪还得出来清理门户,我也很绝望啊……” 邢朱见他这副嘴巴上没有把门的样子简直想立刻马上把他打包送回鹤鸣山,从此江湖不见。 一连好几天摄政王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任由邢朱软硬皆施,王爷对鹤鸣山道士仍旧敬谢不敏。于是邢朱趁着王爷午休的时间,带着道长悄无声息地摸到继德堂中给王爷看诊。 红叶和周总管忧心王爷身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一老一小进去。清虚道长身为一派宗师为了王爷的身体能屈尊到这个地步,红叶和周总管心里对他的敬重又添一层。 “小友,小友慢一些呀,贫道腿脚不好!” “祈雨……”邢朱轻飘飘地瞧他一眼,清虚道长就什么话也说不来,垂头丧气跟在她后面。 清虚道长坐在脚踏上给王爷拿脉,邢朱悄摸地拿了迎枕垫在道长身后。 只见清虚道长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他似乎不能确定似的,反复切脉。邢朱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她在夏国见着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病得重,清虚道长虽然在别的事情上名不副实,医术确是冠绝天下的,当年她娘亲的头疾就是道长几贴药下去给治好的,道长这样的神情,她真怕王爷将不久于人世。 姜绪一向睡得浅,这两人一进屋闹出动静他就醒了,之所以不立刻发作是看在邢朱费心替他满天下寻人的心意上,何况这老道多少还替小皇帝解了围。 清虚道长反复拿脉,终于有几分把握,他小声对邢朱道:“王爷的病情从脉象上看绝计不是简简单单的中毒,似乎有什么力量牵制着他的脉络,比起中毒更像是中蛊!”道长没有说出口的是,这熟悉的手法,这自然的蛊毒,像是价值连城的古画一般把种蛊种成一门艺术的,满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家——下蛊之人用的正是鹤鸣山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