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墨的出身算不上大富大贵,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正逐渐没落的医术世家而已,仔细想想的话,景穆夜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但从萧羽墨身上确实让他感应到了一种同类之间才会有的排斥感。
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景穆夜可以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萧羽墨和自己一样为自己套上了一层保护色,甚至于心思大概比自己还要成熟许多,景穆夜完全猜不透萧羽墨心中真正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
明明就不是喜欢自己,却总是做出一副迷恋的样子贴上来;明明身边有着深爱他的人,却独独视而不见;明明周身有着那么多的人真心的在乎他,却总是流露出一种茫然寂寞的感觉,就是因为这样,景穆夜才会讨厌萧羽墨,又因为他和沐悦阳是和自己真心相待的挚友而无法做到真正的厌恶。
那个少年的出现让景穆夜的第一感是新奇而意外的。
景穆夜跟萧羽墨的相处模式就是那样,当时他不过就是出口吓唬一下萧羽墨,按照正常的情况,萧羽墨过会儿就会做出一副‘嘤嘤嘤我如此心系于你你就这么对我’的样子,被突然的打了一巴掌,再看看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萧羽墨,本来不怎么相信那些流言的景穆夜也不得不承认世界确实是无奇不有的。
“呵,看来本王来的还挺及时的。”等到沐悦阳的告白和萧羽墨的拒绝都结束,景穆夜才虚靠在门框上摇着扇子调侃道。
沐悦阳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马上摆出一副戒备的样子盯着自己。萧羽墨倒是显得很淡定,就连看自己的目光都很正常……或者说跟决定带着少年一起逃亡时看自己的目光差不多。
景穆夜眯了眯眼,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真的准确,却很快注意到了萧羽墨手中握着的那面镜子,消息中说似乎是用来跟少年对话的。
“你知道这镜子的来历?”见景穆夜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镜子,萧羽墨语气有些焦急的询问到。
……果然已经忘了吗。“不,只是觉得这镜子的模样很别致而已。”顿了两秒,景穆夜如此说道。
就像他所猜测的那样,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记得那个少年,而少年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以自己的消失为代价,让时间整个倒流了差不多三年。
之所以还会记得一切,果然还是因为那个晚上自己从窗子的缝隙中目睹了少年被白光包围消失,之后白光扩散笼罩了一切的全部过程吧。
只是景穆夜心中隐隐有着预感,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少年必定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消散,大概是在某个其它的地方继续生活着吧。
景穆夜坐在上次那个客栈中靠窗的位置看着下面的人流,身旁的流云自发的为他添了杯茶。
时间不咸不淡的过去了三个月,沐玲珑还是被选进宫做了嫔妃,萧羽墨和沐悦阳折腾了许久,也还是一起离开京城去过了属于自己的日子。
景穆夜在他们临走前送去一份薄礼算是祝福,沐悦阳虽然一脸紧张却许是因为安心了终于不再把他当做情敌,萧羽墨恬淡的微笑跟自己告了别。
“所以说你蠢啊,一切真的是恢复原状吗。”
“王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
如果每个人都是按照定好的命运行走,那么他前方的路,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景色?
“王爷,您可以进去了。”景穆辰身边的太监总管通报后恭敬的对景穆夜说道。
景穆夜点点头,走进了养心殿。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景穆夜心中却总是怀揣着一份对于亲情的天真向往。
其实以前的时候景穆辰和景穆夜的感情还是挺亲密的,直到两兄弟随着成长想法逐渐有了分歧,行事上也相差颇大,景穆辰对于景穆夜的戒备日益攀升,并在景穆夜用着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将他捧上皇位时达到了最高点。
帝王之心总是有着诸多猜疑,景穆辰登上皇位后和景穆夜的关系看似没有任何改变,但早就支离破碎再无法像儿时一样坦诚相对了。
对于景穆辰暗地中的动作,景穆夜没阻止,由着他一点点分解蚕食自己的势力,或许在他的心底依旧留有一份微弱的期待。
“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兄弟两个也不用这么见外,过来坐吧。”景穆辰对着景穆夜笑了笑,随即指了一下桌上的围棋,“来陪朕下一盘如何。”
景穆夜看着围棋,脑中又浮现出那个夜晚少年生动的表情和当时心中的悸动,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可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景穆辰落下一子后问道,“竟笑的这般开心。”
“想起了一个故人……也是臣弟恋慕之人。”景穆夜将棋子在手里转悠了两圈,“皇兄也是见过的,只是现在已不记得了。”
“哦?”景穆辰挑了挑眉,“竟能让你这个风流王爷所倾心,朕对你说的故人倒是有些感兴趣了。”
吃掉几颗白子后,景穆夜慢悠悠的开口,“可惜皇兄注定跟他没有任何缘分。”
景穆辰轻微的哼了一声,显然对于景穆夜的回答有些不满,不过倒是也没多问,两人的话题又转向了其它无关要紧的琐碎事。
越是这么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句出口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的交流,景穆夜就越发怀念和少年相处时的感觉。
景穆夜确实很会把握人心,但那需要极为细致的观察和缜密的思考才能做到,就像现在一样,虽然看起来很放松,但景穆夜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这其实是一件相当累且耗费精力的做法。
跟少年相处时,景穆夜紧绷的神经总是会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然后就会忍不住出口逗弄一下少年,看着那因自己的话语而不断变换的表情,景穆夜就会发自内心的感到宁静而安心。
所以到了现在,景穆夜依旧很讨厌萧羽墨。
萧羽墨的心思其实算不上有多单纯,景穆夜并不认为他对于少年已经暴露的事情会完全不知情,大概是想要顺势的做些什么,结果因为没有完全的掌握消息而断在了景穆辰这里,最终作茧自缚。
可终究萧羽墨还是过上了景穆夜所向往的生活,他能释怀,景穆夜却是不能。
京城之中确实有很多少女喜欢他,可是如果除去身份外貌,还会有如此待他之人吗?
少年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自己,景穆夜看的清楚,但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往前再靠近一些,那个晚上少年想要做些什么他早已察觉,其实他是有能力阻止的,哪怕由着景穆辰动作,景穆夜也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可即便处于那种几乎无路可选的关头,景穆夜还是私心的为自己的喜欢做着冷静的判断。
如果,如果当时自己告诉他们,事情有办法解决,哪怕少年依旧不会心系自己,哪怕要跟萧羽墨争一争,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曾后悔过?
每次一想到这种问题,景穆夜总是笑的有些苦涩,但他无法后悔。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即是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很快,一局棋结束,景穆夜完胜。
“你还是这么厉害啊。”景穆辰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笥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景穆夜看着自己的兄长笑道,“臣弟即便再厉害,也终归抵不过皇兄,你已是万人之上,臣弟也无法给皇兄更多的帮助了。”
对于景穆夜话中所指,景穆辰显得很淡然,“真的决定了?”
“封地的闲散王一定很适合臣弟,省得臣弟一天到晚老往宫中瞎晃,皇兄不是也可以眼不见为净?”
“你啊你,总是这么一副脾气。”
景穆夜自请带着家眷一起去到了离京遥远的封地,许是永远也不会回到京城中了。
其实他心中的愿望一直都很简单: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一剪闲云一溪月,一程山水一年华。一世浮生一刹那,一树菩提一烟霞。
希望多年后回手驻足,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心之所处,情之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