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娴直到坐到喜床上,人都是蒙的,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以为什么她变成了若娴,都是假的。 挽香隔着大红挂珠盖头,问她:“福晋可饿了?奴婢荷包里还带着小点心,要不要给福晋去热一热?” 若娴被挽香一语拉回来,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挽香,你说,我怎么就到这儿了?” 若娴一句软绵绵的话,挽香瞬间盈湿了眼眶。 赐婚旨意下来的时候,小格格就变得不一样了,只与老爷,福晋,四位小爷说自己得偿所愿了,原就是想要嫁给四阿哥的。 小格格满面是笑,什么时候瞧见都乐呵呵的,纵是福晋先前还怀疑着,倒得出嫁这一日,也信了。 只她一个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小格格甚至想法子去酒楼见四阿哥,想要与四阿哥商量退婚,这话都说给四阿哥跟前的苏公公了,四阿哥再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但那日,四阿哥没见小格格,再然后,小格格就被抬进宫里了。 四阿哥已经知道,小格格心里没他,却还是硬抬进了宫,这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这……这可是一辈子啊。 挽香怕泪珠掉下来,大喜的日子不吉利,紧忙着用袖子擦了一把,尽量温和着说道:“福晋别怕,您是皇上赐的婚,又是被三阿哥的嫡福晋牵累着,才进的宫,满京城里头谁不知道?四阿哥不敢如何了您。” 若娴长叹一口气:“你这倒是句大实话。” 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着? 便是若娴这会儿再怎么后悔也没法子,也是自己享了几天福,就有些作死,以为自己能长长久久的有阿玛,额娘,四个哥哥宠着纵着,顺道以为自己能改了若娴的命数,结果…… 若她早知道,无论她怎么折腾,还是要嫁给四阿哥,她还在酒楼说什么青梅竹马表哥的话?还特意跑到他跟前,说什么退婚? 唉,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若娴上辈子是为着什么,不讨四阿哥喜欢,她不知道,这辈子……她一开始就把台子砸了,四阿哥要喜欢她,那才是见鬼了。 总归若娴嫡福晋的位置是定死了的,将来的皇后位置也是定死了的,还有四十来年好活,那就破罐破摔,混吃等死吧。 想通透了,若娴就不纠结了,还是那句话,她不喜欢四阿哥,还是得嫁,四阿哥不喜欢她,还是得娶,两个人都不容易,但对她来说,总比嫁给三阿哥那个人面兽心的强,好歹四阿哥也是将来称帝的那个不是? “先别说点心了,茶先弄一盏来,这一整日没敢喝一口,这会儿嗓子干的快说不出话来了。”若娴这会儿回过神来,身子也缓过劲儿来了,又饿又渴的,这大婚也是遭罪了。 挽香听得若娴要茶,扭身正要出去,却是殿门打开来,进来两个小宫女,一人手里端着个红漆描金双喜托盘。 两人规规矩矩的上前行了一礼:“奴婢白茶,碧茶,给福晋请安。” 若娴这会儿还没掀盖头,听着这声儿倒是四平八稳的,很符合四阿哥挑人的脾性,他一贯冷冰冰,身边伺候的,也从来不见个笑影,按理说,他最是应该喜欢若娴这一款的,也不知怎么上辈子就处成那样了。 不过依稀记着,上辈子若娴身边常跟着的是两个嬷嬷,也不知怎么就换成了两个宫女。 “起吧。”若娴收回思绪,不敢再胡思乱想了去,既是已经进了这个门,日后怎么走下去,可就是从这会儿算起来了。 思及此,若娴愈发温柔了许多:“你们两个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四爷有什么吩咐?” 四阿哥不喜欢她,她不喜欢四阿哥,这是两人彼此知道的事儿,只不过这却不能让奴才们知道,宫里的奴才们,惯会的便是看人下菜碟儿,让她们知道自己跟四阿哥不合,她说不得过两日就吃糠咽菜了。 “四爷吩咐奴婢二人拿了些吃食来,怕福晋饿坏了身子,只说不必顾着那些个俗礼,前头怕要闹到子时过了,让福晋不必等着,早些安置便是。”白茶语调平稳,传起话来,听不出一丁点儿态度来。 盖头底下的若娴,听得嘴角直抽抽,这是大婚之日,连盖头都不过来给她掀了? 行,四阿哥果真是个记仇的! 挽香在旁瞪大了眼,正想问白茶呢,若娴已经一抬手,将盖头取了去,自顾自的往净室去:“挽香,拿件常服过来换,这吉服可要重死了人。” 挽香牵强的冲着白茶,碧茶笑了笑,忙着拿了备好的衣裳,往后头净室去,探头瞧了眼,见白茶,碧茶规规矩矩的摆膳,这才低声与若娴说了句:“福晋怎么能不等着四阿哥来掀盖头?自己掀了去,不吉利的。” “那有什么?难不成四阿哥来掀,就吉利了?”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反正若娴倒死都是四爷的正妻,谁也越不过她去。 想通了这个,若娴就无所谓了,她正饿着,能吃晚膳,总比吃凉点心灌凉茶的强。 挽香轻叹了口气,给若娴换了一件大红缠金丝滚锻旗装,若娴将头上的珠冠也摘了,这才觉得轻巧了些。 出得净室,白茶碧茶将膳食摆好了,两人垂首分立两侧,穿着一模一样的碧色锦缎灰鼠皮坎肩,瞧着跟对儿双生子似的。 若娴瞧着膳桌上的吃食,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今个儿是喜宴,处处都是大鱼大肉的,到她这儿,好嘛,一碟子香油拌咸菜丝,一碗青菜白粥,一个水煮蛋,再清淡也没清淡成这样的。 若娴磨了磨后槽牙,觉着自己不能太矫情,谁让自己先前作呢,现世报,没办法,再者四阿哥若是把气都撒在这样的小事儿上头,那还是好事儿。 若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在膳桌前坐了,碧茶先福身告罪:“福晋莫怪罪,四爷说,福晋一整日粒米未进,若吃了大鱼大肉的,怕会伤了脾胃,要和缓着来。” 若娴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再甜美不过的笑容来,软糯糯道:“倒是四爷想的周到。” 挽香瞧着气不过,正要说些什么,却是挽洛推门进了来,手里提着一个红漆喜鹊登枝的食盒,逢人先笑:“奴婢请福晋安,奴婢还怕福晋饿着身子,倒是四爷疼爱福晋,先将吃食送了来。” 挽洛嘴甜,张口先赞四阿哥,再没人不爱听这话的,白茶,碧茶瞧见她的食盒,也只当没瞧见,恭恭敬敬的福身见礼。 挽洛紧着回礼:“可当不得两位姐姐的礼,两位姐姐是四爷跟前伺候的?” 挽洛将食盒塞给挽香,便牵着两人的手往边处说话去了:“我们福晋用膳,不喜欢人围着,两位姐姐喝口茶,歇一歇,我瞧着前头也忙着呢,两位姐姐怕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吧。” 白茶与碧茶先瞧了若娴一眼,见若娴噙着淡淡笑意,这才敢福身走开,隔着落地海棠花罩子与挽洛轻声低语。 若娴耳朵尖,倒也听了那么一耳朵,两人是四阿哥一早安排在正院的,专门管着她的吃食茶点。 若娴挑了挑眉梢,这是四阿哥专门找了两个盯梢的了。 若娴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吃起粥来,就算清粥,对于一日没吃东西的人来说,也是好的,更别说,挽香这会儿正摆着挽洛拿回来的吃食,她爱吃的糖醋鱼卷,酱汁万福肉都有。 待若娴一口粥入了嘴,才诧异起来,瞧着是清粥,里头的汤汁却浓郁的紧,竟是用鱼汤熬成的,也不知怎么去了鱼的腥味,吃起来,再浓香不过。 若娴一碗吃了,再瞧那个水煮蛋,便好奇起来,让挽香敲开来看,果真不是简单的水煮蛋,里头的蛋黄瞧着黄澄澄的,竟是腌制过,又煮了的,带着咸香味,她惯爱吃咸的,这一个又对了她的口。 若娴冲着挽香点了点,挽洛的食盒里头有一小碟子卷饼,将鸡蛋黄碾碎了,裹在里头,两口一个,甭提多好吃了。 若娴起先还没什么胃口,这会儿被一碗鱼汤熬制的白粥开了胃,小卷饼连吃四个,倒是糖醋鱼卷和万福肉没用上,便觉得撑得慌了。 白茶,碧茶与挽洛说着话,却一直瞧着这头,见若娴用的好,才松了口气,她们一颗心也提着呢,四阿哥头前说过,若福晋说得她们一个“不好”,立刻就要撵出去。 若娴吃的饱饱的,让挽香拿金瓜子赏人,她从前也在宫里头待过,那会儿白粥就是白粥,不成想还有这样的做法,若是这两个宫女能收买过来,日后就是吃“清粥”也成啊。 若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还在谋算,将来怎么跟四阿哥斗智斗勇,四阿哥这个人冷冰冰的,但外头的面子总得顾忌着,琴瑟和谐是甭想了,相敬如宾总也能成吧? 若娴睡得小脸粉嫩嫩的,挽香与挽洛对视一眼,正要落了帷帐往外头去,这大婚之夜,四爷不来也好,不然真对小格格做什么,可怎么着是好? 挽香与挽洛才扭身,就见一座冰山杵在两人后头,一双眸子如同幽深的井水一般,不错眼的盯着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