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繁华属于都市,从夜幕降临伊始,万家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酒桌上,推杯换盏的喧嚣闹起了不眠之夜。 一杯又一杯的白酒像刺鼻的消毒水,明知臭味难闻,却不得不硬着骨气接受。束桦霖手里的酒杯没有空过,满上了,一杯入喉,又被开怀大笑的人斟满,接着反反复复地将辛辣的酒倒入喉中,火辣辣地燃烧着咽喉。 而夏若的酒杯却没有满过,杯沿印着淡得可以抹去的唇印,可见她根本没饮过几口,今夜,除了不得不回敬的大人物外,她的酒都被束桦霖挡了开去。 于是她就这么看着束桦霖一杯接一杯地将自己灌醉,最后趴倒在酒桌上,埋头便睡。 酒席结束了。 天却似乎嫌酒不够,应景地下起淅沥小雨来。 跟司机一起将束桦霖扶上黑色的宾利,给他系好安全带,调好坐姿,夏若便要离开。 一只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像焊死在她腕上的铁,力道重得挣脱不掉。 她愕然回头,顺着刺眼的银色表带往上,对上了一双醉意朦胧的眼。 “若若,别走。”仿佛渴求甘霖的干枯草木,嘶哑着声音呼唤。 夏若试图挣脱他的手,可惜,他岿然不动:“我要回家了,你司机会送你回家的。” “外面下着雨,我送你回家,”束桦霖以近似恳求的目光看她,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什么,目光闪烁着氤氲水汽,“你别走好吗?” 夏若叹口气,坐上了车:“谢谢,麻烦送我回公司吧,我有东西落在公司里了。” “若若,”束桦霖的手依然没放,反而比刚才握得更紧,“你在躲我吗?” “啊?”夏若懵圈,“我躲你什么?” “从我们重逢开始,你就在刻意疏远我。”束桦霖醉了,醉得神志不清,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说着细碎的话,“你在看着我时,眼里没有笑,你还用敬语拉远我们的距离,为什么,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吗?” 夏若一愣,别过了脸去:“那是过去了,我现在对你……” “我喜欢你。” 突然插入的话,像粒溅入心池的石子,荡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漪澜。 “我喜欢你,”束桦霖一声一声,口齿无比清晰,仿佛为了说出这句话,他反复练习了很多很多次,“我一直都喜欢你,至今都忘不了你,你总会走进我的梦里,对我笑,跟我说,你喜欢我。” 从高中毕业至今的漫长时光,夏若常常会发着呆,想着如果当初他回应她的不是“对不起”,而是“我也喜欢你”,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心跳如小鹿乱撞,甚至会不会跳起来给他一个激动的拥抱?可是,真当听到这句话时,那些可能的幻想都变得这么不切实际起来,她很平静,像听到一句简单的“你好”一样,没有怦然心动,没有欣喜若狂,甚至以很冷静的口吻问他:“为什么,当年你不说?” “毕业那年,我爸安排我去国外读书,让我以后在国外发展,我觉得自己给不了你未来,所以,对不起。”束桦霖扶着额头,酒意有些许散去,他的眼眸变得清亮起来,“我一直想回来见你,花费了很大的努力,才让我爸同意让我回国发展,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可惜,没能找到你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命运又让我们重逢。谢谢老天爷,谢谢你,重新出现在我眼前。”他笑了,干净纯粹的笑容,不带一点虚情假意。 曾有人说,他就像一幅干净无暇的山水画,飘渺得不似存在于人间。 可是再脱离俗世的人,终究要尝一尝人间烟火,他被烟火感染,他变了,他拥有了人世间的欲.望,拥有了想追求什么的权利。 于是,他提出了让夏若当自己秘书的提议,打回了夏若的辞职报告,固执又强硬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以为这样就能重续他们之间年少无知而错过的爱情。 却不知,他千算万算,算漏了夏若的心态变化。 对于这种悲哀的误会,她该如何回应? 很矛盾。 她在此之前,以为自己心里还挂念着束桦霖,会为这可悲的错过而扼腕,而今夜她经过再三尝试,发现除了重逢被邀舞时的欣喜和激动外,对束桦霖就再也没产生过剧烈的情感波动,甚至对他重新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现状,表示漠然。 或许是因为伤害已然造成,内心抗拒原谅,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她对束桦霖的感觉没了。 “你喝醉了,好好休息吧。啊,公司到了,我走了。” 车刚停稳在公司楼下,夏若便打开车门,冲进了雨幕,狼狈而逃。 束桦霖定定地、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内心一片狼藉。 夏若跳上电梯,装了一天正经的伪装全部原形毕露,她右脚搭在膝盖上,就势褪下了高跟鞋,只见脚边红了个遍,水泡像一个个孢子,夸张地寄生在脚的边缘,轻轻碰一碰,疼得要倒吸三口气。 很久没穿这种高跟皮鞋了,今天走的路又多,一不注意,便被磨破了脚,要不是职业精神支撑她紧绷的神经,她早走了。 电梯到了,原以为漆黑一片的楼层,却在尽头亮着一室的光。 那道光的所在地,竟是她的办公室。谁会在她的办公室? 她穿好了高跟,咬牙忍着痛,蹑手蹑脚地走向办公室,隔着玻璃窗台,望向室内风光。 只见一人毫无仪态地躺倒在沙发上,一手枕在自己脑后,闭着眼睡得很香,大长腿不自然地蜷缩起来,硬塞进沙发里,明明是狼狈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从他的身姿上却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潇洒与恣意,甚至还有一点儿帅气。 这大胆妄为的人,除了凌昭阳还会有谁。这么晚了,他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能进她的办公室? 夏若摘了高跟鞋,轻手轻脚走向凌昭阳。 凌昭阳没有醒,他只有这时候,才是安静得讨人喜欢的。他呼吸均匀,绵延起伏得错落有致,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宛如筛子,眨眼时簌簌一抖,仿佛就能落下花来。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微启的薄唇,配合鼻子呼出来自人体的热气,滚烫的气息隔着似有若无的距离,喷洒在夏若面上。 他张嘴呼吸,会不会流口水呢? 想到凌昭阳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死瘫样,夏若忍不住弯起嘴角偷笑。要是知道她这么想,凌昭阳想必一定会跳起来,赏她个左右脸开花。 “知不知道偷看帅哥睡觉,是犯.罪行为,要受罚的?” 凌昭阳忽然睁开了眼,夏若吓得倒退两步,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脚的现状,脚底板的水泡被地板磨了个结实,疼得她一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你耍杂技啊?”声音落时,她的手腕也被一只温暖的手掌包裹,顺着掌心传来的力道站稳了。 凌昭阳松了口气:“你干嘛,偷看帅哥睡觉不够,还想假装摔倒投怀送抱?” “帅哥在哪?”夏若不甘示弱,故意东张西望,“我怎么没看到?” “哇,这么不给面子?”凌昭阳挑起眉头,“我被一个二货看到我英俊的睡脸,我还没跟算账呢。” 夏若气笑了:“说谁二货呢?” “你咯。”凌昭阳点名道姓地指着她,“除了你还有谁下班不锁办公室门,等着小偷进去偷重要材料的?” 夏若一愣,好像还真的是没锁到门,今天走得太匆忙,她抓起文件便跑了出去,要是因此丢了什么重要文件,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该不会,你留在这里,就是帮我守着这些文件?” “这些文件很漂亮吗?我干嘛要守着它。”凌昭阳避开了夏若的目光,明摆着就是被戳到了心坎上,“我说,你手腕怎么这么小?” 夏若的手腕还服服帖帖地躺在他的掌心里,他好奇地摸着下巴,松开了三指,就留食指和小拇指圈着她的手腕,然而她的手腕实在太细,两指画成的圆还镂空了一小部分,于是他又换成了无名指、中指,最后到小拇指,才正好将她的手腕圈得牢牢实实,毫无缝隙。 “这么细,这要怎么才能把你圈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