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城惊道:“船上的孩子莫不是你家小姐?”
福伯点头,“正是。老侯爷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掳了小姐要挟他。一边是无数将士流血漂橹,用性命换来的大捷,一边是幼儿咿咿呀呀的呼唤……季将军应该知道老侯爷的为人,他会怎么选,真的没有一点悬念。”
“自古忠义难两全。”季北城沉沉点头,那种情况下,别说沈秋泓,就算是他父亲,恐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当夫人在海上颠簸了一天一夜后,看到的就是自己那年仅三岁的女儿被人吊在桅杆,直到断气。无论她怎么哭怎么求,老侯爷都无动于衷。”
季北城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都觉得心口像压了一块千斤重石,更罔论当事之人。
“小姐死后,夫人得了失心疯。还好过了两年,她有了侯爷,病情才渐渐有所好转。只是……”
“只是,她把阿璧当成了你家小姐,一直作女孩子来养。”季北城几乎能猜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老侯爷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夫人,对她的举动并未在意,甚至觉得如果这样能抚慰她心里的伤,也挺好。可没想到时间久了,侯爷的性格,举动都越来越像女孩子。老侯爷察觉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他多次劝说夫人,夫人却固执己见,最后竟带着侯爷离开了沈府。”
就是在那时,季北城遇到了四岁的沈璧。
“半年后,夫人被接回侯府。老侯爷将他们母子二人强行分开,之后八年,侯爷都不曾再见过她母亲。”福伯眼里泪光闪动,“一个被当做女孩养了四年的孩子,刚开始总会不适应。有次侯爷闹着要穿裙子,被老侯爷听到,他怒火中烧,当时就把侯爷狠狠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打骂便是家常便饭。”
至于沈璧为何要毒瞎自己的眼睛,福伯没有细说,那是沈璧心里的一道坎,总有一天,得他自己跨过去。
福伯擦擦眼角的泪,哽咽道:“这么多年,侯爷没有一个朋友,将军是唯一能陪他说说话的人。我知道他对你的态度很不好……可是,如果连你都不理他,他真的就太孤单,太寂寞了。”
“好在那些痛苦都结束了。”季北城低喃了一句,“我会一直在。”
“在什么?伤养好了赶紧滚!”沈璧人还没出现,话已送到。
季北城内心的汹涌澎湃在见到沈璧的瞬间,化作无声无息,绵延不绝的细水长流。他置若未闻地笑了起来,“侯爷,今日在朝堂上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沈璧在他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乜他一眼,“你不是都猜到了,还问我?”
“高骈入狱这事,听一百遍都不嫌多。”
提起高骈,沈璧脸上有了笑意,点头认同,“那倒也是。高骈一定没想到,最后落井下石的反而是他为之卖命的符卓。你是没看到,他听到符卓出首他时,表情有多精彩!”
原本跟福伯的一番谈话令季北城心情沉郁,这会儿看到沈璧的笑,心头顿时明朗起来,“可惜我有伤在身,不然,定要和侯爷小酌一杯,以示庆贺。”
沈璧看他一眼,意外地没有拒绝。
这更让季北城觉得遗憾了。他还从没跟沈璧一起喝过酒,想着想着,唇边的笑渐次凝固。
“有伤还喝酒?疼死你算了!”
“……”
眼看一张脸垮了下去,沈璧又补了一句,“晚几天再喝,酒能跑?”
季北城抬头,眸中灿然,“侯爷,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
沈璧白他一眼,“出息!”
虽说沈璧现在对季北城也没什么好脸,可跟之前相比,真的好太多了!昨晚两人居然同室而眠,这在以前,福伯想都不敢想。他深感欣慰,擦擦激动的泪花去张罗早饭了。
两人刚吃过早饭,下人来报:“朱公子来了。”
季北城疑惑,“哪个朱公子?”
福伯耳语道:“御史朱潜的公子,似乎……颇为喜欢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