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吆,沈璧!你也是有小鸡鸡的嘛!还整天穿裙子扮小姑娘,羞不羞?”
“你这么喜欢女娃娃的花裙子,以后就嫁给街上讨不到媳妇的赵裁缝做老婆吧!叫他天天给你做裙子,哈哈……”
沈璧垂下眼帘,大颗的泪珠挂在腮边。眉宇间的清净纯粹第一次有了裂痕。
“咚”的一声,一根红缨长|枪浓墨重彩地斜插过来,没入地面,半截漏在外面的银枪头泛着幽冷逼人的光。
嘲笑声戛然而止,孩子们一瞬间跑的没了影儿。
“来!”一只不大,却布满茧子的手伸了过来。
沈璧瑟缩着伸出手,触到一块块坚硬和粗糙时,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却被那只手极迅速地反握住,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手的主人比沈璧高出不少,束发银冠,劲衣箭袖,拿着比自身还高的军用长|枪,竟丝毫不显突兀,反衬的他英姿飒飒,出类不凡。
少年解下斗篷,包住衣衫不整的沈璧,眸色温和,“快回去吧!”
斗篷轻便又暖和,还带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沈璧攥着斗篷,仰起头,奶声道:“哥哥,我叫阿璧,你呢?”
黄昏薄暮,云影无光,少年的笑却如阴沉酿雪天的一炉火,“季北城。”
“季哥哥,等阿璧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他眼中泛出一抹亮色,好似在看一尊天神,“这样他们就不会欺负我了。”
季北城愣怔了一下,低头看看单纯无邪的幼童,涌上嘴边的道理又被他咽了下去。半大点的孩子懂什么?
他笑着点点头,“好。”
官道上的马车里传出女子的呼唤,季北城回头应了一声,随即与沈璧道别,“我该走了,你快快回去吧!”
沈璧颇是不舍。邻里的孩子不愿跟他玩,娘亲也极少许他出门,头一回遇到会保护他的哥哥,却还没说两句话又要走了。
“哥哥,你还会来吗?”
“嗯。”
这种回答也就骗骗沈璧这么大的孩子。
季北城走出数丈,转身见沈璧还在原地,一双幽亮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个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孤单无依的眼神?
他心底一软,重又走到沈璧面前,为他将宽大的斗篷裹得紧了些,再摸摸他的软发,像抚慰一只受伤的幼兽,“不想被别人欺负,就要变得比他们都强,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知道吗?”
沈璧似懂非懂,恋恋不舍地点头,目送他上了马车。
晚风送来风铃声,清脆悦耳。那辆马车载着季北城在叮咚声中越行越远,直到看不见。
天黑了下来,夜色困顿。
那辆马车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光。
“季哥哥!季哥哥,等等阿璧!”
小小的孩子跟着马车一直哭一直跑,直到最后一点光消失,马车都不曾慢下一刻。
沈璧脚下一空,整个人坠了下去——
原来是场梦啊!
他将手背放于额上,闭着眼,羽睫微颤。
梦里小小的身影如薄雾般消弭无踪。
那些年的经历,真像梦里漆黑的夜,没有光,没有温暖。他一个人在那片黑暗中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不断受伤,不断流血。看不到尽头,也没有退路。
四岁到十五岁。
整整十一年。
沈璧掩面,呜咽声极低极轻的从指缝中断断续续地溢出。
他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哭过了,如果不是梦到那个小小的可怜的孩子,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曾有过怎样可怕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而这一切,皆因季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