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 宇文邕从那雕花窗柩望去,皎洁的月下,那蜿蜒曲折的□□竟是血一般的颜色。定睛一看,原是那血红的西府海棠重重叠叠地开了一路。曲廊围栏,小桥流水,无疑不是几丈高、无边无际的红海棠。 屋内,带着花甜味的微风与那低垂的纱幔缱绻在一起,大宣炉烟气袅袅。那人仿佛清风朗月般动听的声音幽幽传来,竟比那檀烟还缥缈不定,“……呐,阿宓……让我转化,好不好?” 隔着那层层白纱,那人朦朦胧胧的身影依稀映入宇文邕的眼帘。墨发青衫,仅一个浅淡的身影便已让人心生好感。 月宓说了什么,宇文邕并没听清,他只是从那人似自言自语的话语中,得出了答案。 “阿宓,你好无情啊!”那人似轻轻抱怨地说道,但宇文邕听出了那人依旧温柔如初,那轻而动听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与无奈。 陡然,那人又重重咳了几声,似要将那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他却兀自笑意盈盈地说道,“我无碍的,生死有命,祸福在天,我不怕的……”模糊中,那人似轻轻抬手,为月宓拢了拢发丝,宇文邕虽未看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人的表情定是极为温和。他下意识地向宫洛川望去,却见宫洛川神色自若地倚靠在墙角,俊美如仙的脸庞上,浓黑的睫毛垂下,在那眼睑处投下一片动人的青影。可不知为何,宇文邕总觉得那人身上似乎浸着一种难言的寂寞与冰冷…… 月宓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背间,莫寒尘拈着一块巾帕,弯腰俯身,再一次重重地咳了起来,而后,墨发飞扬,他轻轻抬起头,对着她轻轻一笑。那俊美却略显苍白羸弱的面庞,因这一笑,少了几许病气,而变得富有生机,就似冬日凛寒的冬日陡然绽放一抹初阳,黑白的水墨画用色彩斑斓的颜料涂抹了几笔。 月宓看着他病瘦的身姿,深邃如深潭的眼眸此时如泛着雾气的水面一般,变得有些昏郁而不甚明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莫寒尘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那茶色的眼眸泛着柔光,犹如春水粼粼。他轻轻抚摸着月宓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却仍旧笑得一脸柔和,“其实阿宓是个很温柔的人呐!” “温柔吗?”月宓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有些朦胧,随后,那墨黑的瞳仁犹如投进一块碎石,幽幽地荡起一丝波澜,“这些时日我会待在锦城。” 莫寒尘知她厌倦了在幕前的日子,但终是为了陪伴时日不多的自己,才愿意留在锦城。他笑得柔和,轻轻倚靠着月宓瘦弱的肩上,喃喃道,“阿宓,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会忍不住永生永世把你困在我怀中……” “你不会的。”凝着因病痛而瘦削得几乎撑不起那件青衫的莫寒尘,听着他那柔柔而温和无害的声音,月宓淡淡地说道。 “是吗?”莫寒尘不置可否,温和如清风般地一笑,那茶色的眼眸始终眷恋如初地凝视着那抹似暗夜勾画而来的清影,这一眼,似乎化为永恒。 月宓从一旁取来了一盏茶,微摸杯身,果真发现有些凉,她语气清淡地说道,“我为你再倒一杯。” “不要,这杯就好。”莫寒尘轻轻摇了摇头,只要是你给的,即使是穿肠□□,那又如何。月宓虽是不解,但看他虽浅笑盈盈、但却是有些坚决的眼神,便将那盏茶递给了他。 莫寒尘柔柔地望了她一眼,接过了茶盏,手指无意中拂过那素白细腻的手指,轻轻一笑。而后,用那杯盖撇了撇茶水上沉沉浮浮的茶沫,那双茶色的眼眸在氤氲的茶气下,变得朦朦胧胧,看不清里面的神色,“月宓好狡猾啊……”仗着你对我的信赖,让我难以下手……最后的话他没说,只是清浅一笑,目光执着而温柔地望着她。 听着这虎头蛇尾的一句话,月宓那漆黑的瞳孔静默而专注地望着他,似在等他的下文。 “呐,阿宓,为我折一枝海棠可好?”莫寒尘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垂着眼眸,细碎的发丝下,那霜白的俊容显得有些诡异的惨白,他那动听的声音低沉而似带着压抑地从那薄凉的唇间吐出。 “好,去去就来。”月宓轻声说道。她轻轻将莫寒尘手中的茶盏接过,放在一旁的红木桌案上。又将莫寒尘扶在了软榻上,轻缓地为他掩好了被角,莫寒尘见她这样侍候自己,没有阻拦,只是浅笑吟吟,目光依旧温和眷恋地望着她。直到那道身影出了房门,才贪恋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而后,他暗暗握紧了拳,面色苍白如鬼,终是撕心裂肺地掩着嘴咳了起来,那雪白的巾帕处,一抹艳丽的红痕。他喃喃道,“真是具残躯呐。”苍白的脸庞上,因那唇瓣上的血而变得有些冶艳…… 刚出了门,宇文邕就腆着脸、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那桃花眼眸也弯弯的,露出几丝八卦的意味,“喂,主人,那人是你的心上人吗?” “不是。”月宓眼眸依旧清冷若月光。 “呐,那就是你的蓝颜知己嘛?”宇文邕桃花眼一派春意,贼笑着问道。 “多嘴多舌。”月宓不甚熟练地斜睨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流露出几分鄙夷,却比往日少了几分冰寒的芒光。 “嘛……嘛……主人好无趣啊!”宇文邕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颇有些自讨没趣之感。 “我们要待在这儿吗?”宫洛川径直忽视了宇文邕,他清俊的脸庞上,一双如琉璃般动人的凤眸望着月宓,表情有些冷漠。 月宓没有做声,低头沉吟了一番。 而后,她轻轻抬头,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得一阵嚣张的声音传来,“你们几个是什么东西?” 三人望去,却见是一个身着绯衣的女子,只见她一头乌丝盘成凌云髻,发间玉珠金步摇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她双眉宛如弯月,艳丽多情的丹凤眸含着敌意与嘲讽地凝着他们当中唯一的女性——月宓。 鬼面下,月宓那双乌黑如深潭的瞳仁隐约波动了一下,一抹金棕色的寒芒幽幽划过。而后,月宓凝着眼眸,继续深沉幽冷地望着这个对自己负面情绪颇多、不知好歹的女人。 “鬼鬼祟祟,还戴着面具,怕是没脸见人吧?”女子轻轻一抚自己如云的发间那朵娇艳欲滴的芍药,讥讽地笑道,一双魅人的眼睛却缓缓划过月宓那黑而柔顺的漂亮长发和那虽身着宽服阔袖、却仍旧不盈一握的腰肢,眼睛里妒意更甚。 宇文邕双手抱臂,妩媚的桃花眼兴致盎然地望着这一幕貌似小三见正房的场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一来他对那月宓没几分忠心,甚至有些厌恶她自作主张,将自己弄成这副鬼模样。二来他也很讨厌她那副总是一脸冰冷幽郁的样子。三来嘛,美人在骨不在皮,见多美人的他,自是从她的一身风骨知道她长相定不俗,所以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介意浇一浇油,见一见月宓鬼面下的脸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那么貌若无盐? 与此同时,发现女子对月宓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宫洛川谪仙般的脸庞上虽淡定无波,但那狭长的凤眸却不经意地闪过一抹不悦。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介意脏了自己的手,替莫寒尘解决一个麻烦,即使他深知:月宓不喜欢人自作主张。 “滚开。”对于自己厌烦和厌烦自己的人,月宓向来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所以她很直接地说道,那双冰冷如深潭的眼眸里布满了不在意,她就如同看蝼蚁一般地看着自己面前花枝招展、一脸挑衅的女人。 “你这种粗鄙的女人!”艳情自从被接进城主府内,虽谈不上多受宠,但府内没有人敢这么直接呵责过她,就连那管家也要待自己三分笑脸,而这种貌丑无盐的女人如此毫不客气的当众折辱她,又怎会让她不恼火?于是,她口上更不客气,一双美目圆瞪,似布满嫉妒之意,“贱人就是贱人。” 宇文邕笑着点了点头,虽然这美人嘴上不讨喜,但看美人动怒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就如那盛放的牡丹娇艳动人,这般姿色,在自己府内都少见得很,这锦城城主果真享福得紧呐!他不经意地暼了一眼月宓,笑容更是满面,一双幽亮的桃花眼,也因这笑而变得生动不已。他轻摇纸扇,满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心想,话说看月宓吃瘪,自己还是很高兴的嘛!嗯嗯,今晚的饭,也可以多吃几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