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该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秦绮耳边响起。秦绮缓缓睁开眼睛,瞪着架子床顶部八仙过海的雕花出神。 “姑娘,给太太请安可不能迟了。”秦绮的大丫环梧桐催促着。 秦绮起身,在丫环们的服侍下换下白绫缎的寝衣,换上一身家常衣服,开始梳妆打扮。 梳妆台上立着的瑞花葡萄纹铜镜,镜面打磨得极为光滑,影影绰绰地映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芙蓉面上柳眉弯弯,一双妙目中似有水光潋滟,配上杨柳般的腰身,凝脂般的雪肤,端地是个绝色佳人。 梧桐亲自为秦绮挽好发髻,如瀑般的青丝从她手中滑过,梧桐不由得赞叹道:“姑娘的头发真好,满府就没有比得上姑娘的。” 赞叹完,梧桐从首饰盒里挑出一支金累丝蝶赶花的簪子为秦绮斜插在发髻上,又为秦绮带上一对小小的明珠耳珰。 当梧桐准备为秦绮带上一个璎珞项圈的时候,秦绮抬手制止了她:“好了,你们先出去吧。” “姑娘这样装扮太素净了。太太见了怕是会不喜的。”梧桐语气里带上了焦急。 秦绮静默不语,眼睛却有了变化,瞳孔中浮现出两个小漩涡。 梧桐因为背对着她,只能疑惑地从铜镜中查看秦绮的表情。当梧桐的目光与铜镜中秦绮的目光对上后,梧桐的眼神突然变得涣散,说话的语气也更恭顺了:“都听姑娘的,我这就出去。”然后就招呼着其他不知所以的丫环一并退出去。 秦绮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嘴角勾勒出一抹莫名的笑意。她的手抚上胸口,感受到秋香色的家常衣裙下面有一处微微的凸起。 她的衣裙里面掩着的是一根红绳串起来的葫芦形白玉佩。这个玉佩是她生母李氏留给她的。李氏在她出生后半年就过世了,留下的头面首饰都被继室段氏给攒在手里。秦绮长到十四岁,连生母留下的半根簪子都没见过。 这个葫芦形白玉佩还是由跟李氏陪嫁到寿阳侯府的乳娘刘嬷嬷交给她的。刘嬷嬷在她六岁那年,被段氏抓了个错处赶出了侯府。拜别主子的时候,刘嬷嬷将这块玉佩偷着塞给了秦绮,嘱咐她定要贴身保管。 从此,秦绮起居坐卧都要带着这块玉佩,就连洗浴时都不离身。 刘嬷嬷走后,秦绮身边就彻底成了筛子,手上的好东西没几件能留住的。继母段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她年纪大了些,开始出手整治房内爬到她头上的下人,情况才有了好转。 万幸的是,葫芦形白玉佩因为做工粗糙,玉质也不算上好,就没被秦绮身边的小人惦记上,险险地留在了身边。 长到十岁,秦绮在学做针线时不小心扎破了手,食指渗出的鲜血正好滴在了母亲留给她的玉佩上。玉佩当时光芒大作,将秦绮拉入其中。秦绮终于发现了玉佩的妙用,玉佩中竟然藏着仙人的功法! 摩挲着衣裙下面的玉佩,秦绮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 烟雾缭绕间,一个由整块上好白玉雕成的书案呈现在秦绮面前,上面摆放着两本蓝皮的古旧书册。 秦绮心念一动,摆在书案左侧的书册就凭空而起,飞到秦绮身前,在她面前静静地悬浮着。书册的封面的是三个朱砂写就的文字:摄魂篇。 秦绮将左手从袖中伸出,轻轻一挥。书册无风自动,一页页快速翻开。前面二十八页都是图画,内页仅有一个人物。画中的人物赤着身子,摆着各种怪异的姿势。再往后面则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书册翻动的速度愈来愈慢,到了将近全书三分之一的位置,书册就静止不动了。 秦绮目不转睛地盯着书册翻开的最后一页下面的几行文字,默默诵念,将它们牢牢记在心头。 秦绮其实是无法靠近白玉书案的,只能隔空取物般地把上面的书册摄取下来。 白玉书案上的仙人功法共有两本,可惜只有这本《摄魂篇》能被秦绮取走。另一本她连封面的书名都看不清晰。 就算是这本能拿到的《摄魂篇》,秦绮最开始也仅仅能翻开功法的前三页。不过当秦绮半惊半喜地开始诵读修炼后,随着她修行进度的加深,后续的篇幅也陆续打开。 《摄魂篇》传授的摄魂术,号称能摄人心魄,夺人心神,修炼到极致,天下人的七情六欲都能为修习者所控。 秦绮在没有任何外界支持的情况下修炼《摄魂篇》很是艰苦。开篇的打坐和吐纳方式,她学得还算顺利,可是后来修习到摄魂术具体的法门时,则需要反复揣摩文字含义才敢继续,再加上担忧被服侍的人发现异常,修炼的进度就趋于缓慢了。 时至今日,秦绮的摄魂术仅能短时间内迷惑身边的人,做不到长时间控制。而且她一天使用摄魂术的次数不能超过三次,超过三次就会头脑晕眩,全身无力。 秦绮叹了口气,修习《摄魂篇》后,她的容貌愈发出众,继母段氏看她也愈来愈不顺眼。要不是她有玉佩护身,凭她的容貌,早就被小心眼的段氏给祸害死了。 秦绮的祖父老寿阳侯五年前去世了。世子秦林,也就是秦绮的大伯父接过了寿阳侯的爵位。新任寿阳侯膝下并无女儿,秦绮作为二房的大姑娘,成为了侯府实际上的嫡长女。 二房除了秦绮外,另有段氏所出一子一女,和姨娘孟氏所出的一女。段氏进门时还装装慈母的样子,把秦绮抱到她的房内精心照顾着。后来段氏有孕,顺利诞下了二房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男丁秦维,从此腰板就硬了起来。她看出相公秦松和婆婆胡氏对这个嫡长女都不是很看重,对秦绮就仅是面子情了。 直至秦绮长成,无论是容貌谈吐还是见识才学都压了段氏所出的嫡次女秦绣一头,段氏对她愈发不喜起来,嫉恨她占了属于女儿秦绣的侯府嫡长女的位置,对秦绮愈发刻薄,动不动就要找找麻烦。 比如说早起请安这件事,段氏每日不晾她个半个时辰,秦绮就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感觉自己耽搁的时间太长了,秦绮从玉佩中的空间脱离,把避到院子里的梧桐唤进来,准备出发去段氏的院落。 大丫环梧桐来到秦绮身边时年纪还小,尽管是继母段氏挑来的人选,但在秦绮常年累月使用摄魂术的影响下,算是对秦绮最忠心的一个了。不过秦绮处事一向小心,跟玉佩有关的事情向来是避着她的。 依照寿阳侯府的老规矩,秦绮十岁时就从段氏所在的正院搬了出来,单分了一处院落居住。 结果秦绮还未开始庆幸能够从段氏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段氏就假惺惺地说不舍得与秦绮分离,也怕秦绮与二房的弟妹们生分,要求她一日三餐都到正院来用。 秦绮分到的院落靠近侯府的后花园,与段氏的正房隔了好几重的院落。每到冬日的清晨,她都得跨越重重院落,喝着一肚子的冷风,去二房正院用餐,着实不好受。 在摄魂术未修炼到家之前,秦绮轻易不敢对段氏动手,也就这么忍了五年。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秦绮觉得自己修炼摄魂术略有小成,准备做些尝试,对段氏也就没那么恭谨了。 秦绮带着梧桐和小丫头连翘到了段氏的正房,庶妹秦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秦纹年纪尚幼,跟着生母孟姨娘居住。孟姨娘在秦松面前算是得脸的妾室,段氏都要礼让三分。看在孟姨娘受宠的份上,段氏对秦纹倒也不克扣。相对比来说,秦绮虽然是府中名正言顺的嫡长女,境遇倒不如秦纹这个庶女。 秦纹年纪小,喜恶都摆在脸上。她继承了生母孟姨娘察言观色的本领,敏锐地体察到侯府上下对秦绮漫不经心的态度,跟着有样学样起来,有时甚至为了讨嫡母的欢心,跟着别人一起踩嫡姐的脸。 见秦绮带着丫环进来,她也不起身,捧着手里的官窑素色釉盖碗小口地喝茶,连眼风都不带给长姐一个的。 秦绮也不愿意跟年幼的庶妹争些闲气,自顾自地坐在了左上首的位子上,心里默背着出来前在《摄魂篇》中新看到的段落。 姐妹俩人一个闭眼背书,一个闷声喝茶,屋内静得针落可闻。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段氏和嫡妹秦绣姗姗来迟。刚才在屋内装鹌鹑的小丫环们争相打起珠帘,将被簇拥着的母女俩迎进来。 段氏所出的长子秦维与秦绮年纪相差两岁,今年十二周岁,早就搬到了外院居住。段氏心疼儿子,特意吩咐他不用每日早晨过来请安,打的旗号是怕影响他读书。因此秦绮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这个弟弟一次,由于相处的机会不多,两人间倒没什么矛盾。 至于秦绣这个九岁的嫡妹则跟着段氏住在正院,与秦绮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一向看秦绮这个姐姐不顺眼,动不动就要找些麻烦。秦绮看在她年龄尚小的份上,却也懒得计较。 见到段氏带着秦绣坐下,秦绮和秦纹站起来,向段氏问安:“给母亲请安。” “知道你们孝顺,快坐吧。”段氏笑眯眯地说。 段氏身上穿着镂金百蝶穿花的袄子,头上带着一套金累丝嵌宝镶玉的头面。发髻上插着的凤首簪衔着一串外形圆润、色泽光莹的南珠,最大的有莲子大小。脸色红润有光,显得心情极好的样子,都没对秦绮的装扮发表什么“不成体统”之类的评论。 秦绮不由得猜测父亲秦林昨晚留宿在段氏这里了,这倒是个少见的事情。近年来,随着段氏容颜衰减,秦林几乎不怎么来段氏这里了,都是在妾侍那边厮混。 秦绮眼帘低垂,心里暗自盘算着。用完早饭后,要不要趁着段氏心情好,在她身上试一试摄魂术的威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