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爸说是爷爷的爸爸小时候栽的,土地下放以后,后来林场私有化时,爷爷用几件家传数代的古物,向政府换回了我们家祖上这片林子的产权,可以说从祖上一直都是我们家的。修现在这几间屋子时砍了几棵,柱子和粱都是椎木,边角料做了座椅板凳。我爸很稀罕它们,说看见它们,就像看见祖宗,不是必须要用,不能砍伐。”
“听听,听听,丝丝姐,还觉得他们家穷吗?”农儒敏又摆出一副科普的神态:“海南黄花梨,梅州石椎木。坚而重,耐腐朽,高温下不变形、不开裂。木纹清晰而淡雅,浑然天成。这是客家人的生命之树,像他们家这么大的椎木,这么大一片,我都是第一次见到。况且,我离开是折一小枝看了一下,是红椎,这就更稀有了。”
丝丝听得目瞪口呆:“很值钱吗?”
“哈哈哈,丝丝姐也俗了不是?”农儒敏得意地说道:“要论价值,不说你和晓晓,就是于强的所有身价,也买不了这片椎木树。丝丝姐,你还觉得月月家穷吗?”
不等丝丝回味过来,农儒敏把月月新倒满的酒杯端起,与方垆心碰碰杯,他又满口一杯:“田哥,你随意喝点。你是真懂,你说的寂然、孤独、淡然,我也懂了。你是高人啊,哈哈哈,神经病,我才是神经病,我们这些人才是神经病。”
农儒敏像是带着醉意,很是兴奋。
丝丝有些尴尬地端起酒杯,碰一碰月月一直没怎么喝的酒:“闹笑话了,闹笑话了,月月,姐姐敬你,你呡一口。”
丝丝也学着农儒敏的样子,张大嘴,把整杯酒从高处倒灌下来,猛吞进喉里:“哎呀,好酒。原来我他妈的才是穷,唉,我怎么也如此俗、如此弱智了。”
农儒敏嬉笑道:“正常,正常,谁能什么都懂呢?这椎木结的果叫栗子,椎木四季常青,但秋风一吹,栗子纷纷落下,这也是宝贝啊。”举起酒杯,深深凝望:“这酒,应该就是栗子所酿,刚烈爽口,加入了桂圆,所以变香甜柔腻。”
月月无限崇拜地看着农儒敏:“儒敏哥哥真是百科全书啊,怎么会这么优秀?”
丝丝已经起身去追着农儒敏,要打他,嘴里喊着:“我就见不得你一副百科全书的样子,你早知道,听笛时也不告诉我,非得这个时候显能耐。”
农儒敏绕着院坝跑几圈,猛然收住脚步,让气喘吁吁的丝丝打几下,他又跑开,来到篝火前,高兴得手舞足蹈。跳着,跳着,高举的双手突然停在空中,凝视着月月:“月月,今晚夜色如此美丽,正是梨花院落溶溶月,不如你把笛子拿来吹一曲,我们看丝丝姐在你笛声中舞一段。我给你说,丝丝姐的舞,也是一绝哦。”
不说话,立刻起身回屋,又迅速从屋里出来。她已经摘去了客家少女的头巾,任乌发坠落双肩,任月光在长长的乌发上泛起跳动的银光,任晚风把长发轻轻撩起。
月月手上已经拿着紫竹洞箫,呜呜吹起来。一边吹,一边从屋檐下往外走。
丝丝呆望月月片刻,见她箫声不停,只好伸展身体,挥臂轻舞。伴着哀怨难诉的箫声,趁着酒意,在皎洁的银色月光下,她的舞渐入佳境。
方垆心从桌上起身,于农儒敏一起,慢慢退到一旁,眼望夜色里美人轻舞,似嫦娥孤独地在广寒宫中自醉自舞。踏云追星,凌空虚步,似柳叶舞春风,似梦里渡银河,似雄鹰展翅于苍穹……
耳听凄凄悠幽的箫声,正是午夜山林中精灵的吟唱,空灵苍凉,低沉浑厚,时而细雨薄雾,时而清泉自流,时而大江波涛,时而狂风暴雪……
吹箫人,跳舞者,旁边静心欣赏者,谁也没有流泪。似乎泪水对这圣洁的音舞是种亵渎,只有让灵魂从污浊的身体上暂时离开,消融在银色的月光中,月光一起欣赏这尘世里的圣洁。
早上起来,丝丝发现早餐已经在堂屋的桌上:稀饭、鸡蛋、豆腐青菜。看看简单的早餐,心中难言感动,想这豆腐必然是她父亲一大早骑马下山,去镇上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