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梁才走到村口,就看到远远向他走来的社员大声地对他说:“国梁,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正是生产队的李家绵,他是李国梁的同宗兄弟。
李国梁心里一凛,本来因为主家结账而带着些微笑的脸顿时僵住了,忙问着:“出什么事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战栗,随后是悲伤。
“你家小七落水发烧了。你爹娘不愿意给钱你媳妇带她去卫生院看,你媳妇回娘家借钱。你快点回去,晚了,怕孩子要烧傻。”
李国梁一听,拔腿就往家里走去。
李家绵看到李国梁急冲冲往家里跑去,摇摇头,叹了一声。
这造的是什么孽啊,那么好的人,偏偏有这样的父母。
李家在靖江县阳江公社五星大队红河生产队也算大户人家,无它,家里有四个吃国家饭的,还是生产队里少有的盖了青砖大瓦的房子。
李国梁的父亲李坚,本事不大,但是好在养出两个好儿子,大儿子李国栋在公社的革委会做干部,小儿子李国强在市里的小学做老师,两个儿子娶的老婆都是吃国家饭的。
其中大儿媳于媛是公社的妇女主任,小儿媳许巧是国营百货商店的售货员。
只除了二儿子和二儿媳,其他两个儿子都大有出息。
出事的正是李国梁的女儿李夏,小名小七。
李国梁急冲冲到家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妈拿着葫芦瓢给自留地里的青菜浇水。
“娘,”李国梁急得汗水都来不及擦,一边往自己的房间快速地走着,一边喊着,“家绵哥说小七发烧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他女儿发烧了吗?怎么他娘还在自留地里悠闲地淋菜?
“在你房里呢,你大声叫嚷什么?”王大花头也不抬继续淋着水,“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好好的工作不做,跑来跑去做什么?”
一个小丫头片子,高烧就高烧,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天天想着往家里跑,活还要不要干啊。
李国梁也顾不得说些什么,快速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床上,一个穿着旧棉袄小人儿正在床上哼哼。
他凛着一张脸,疾步走过去,二话不说将手放到李小七的额头上,手才刚靠近,他就感觉到一股灼热。
李国梁倒吸一口气凉气,而后二话不说,直接出门去找王大花。
“娘,你给我十块钱,小七烧得厉害,我带她去公社的卫生所看医生。”
王大花拿着葫芦瓢的手一抖,眉头高高竖起,像个竖八字一样,眼睛却睁得老大:“十块?你弄湿毛巾放她额头上就成了。去什么卫生所看医生?”
一个小发烧要十块?怎么不去抢?
个小丫头片子,卖了都不值十块。
“娘,你快点给钱。”李国梁一愣,很显然,他没有想到王大花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小七烧得很厉害。”
再烧下去,肯定就像村东头的社员李炎一样,直接烧傻了。
“没有钱!你这次做工的工钱还没有结呢,家里的都没有钱了,我去哪里拉出这十块钱给她看病?”王大花瞪圆了眼睛直接拒绝,“你去弄块湿毛巾就成了。”
她嘴里骂骂咧咧,弯下腰,继续拿着手中的葫芦瓢舀水给菜淋水。
李国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娘。
他知道他娘一向偏心,不喜欢他,他一直很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得到他娘的一丝肯定,但是没想到,他娘竟然那么讨厌她,连十块钱都舍不得给他。
他又不是拿这十块钱去胡乱花,他是给他女儿看病啊!
一时之间,李国梁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失神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王大花才不管他,继续骂骂咧咧地淋着水。
“国梁,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惊讶而又着急的声音把李国梁从惊愕中惊醒。
李国梁转头一看,正是他媳妇黄敏。
“你怎么在这里?”黄敏满脸焦急地说着,“快回去抱小七,我们一起去卫生所看看。平儿回来没有?我让他去大队那里找大队长开介绍信了。”
平儿就是他们的儿子李平,今年七岁。她出门的时候,嘱咐李平去大队长那里让大队长帮开证明。
要不是市里的医院离生产队太远,她肯定是优先去市里的医院的。
“我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见他回来。”李国梁回神,说着,“我进来抱小七出来,我们一起去大队长家,然后从那边去公社。”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盘算着,等会若是借不到大队长的自行车的话,他就借大队的驴车。
小七的烧成这样,他们走路或者跑过去都赶不及。
事不宜迟,李国梁赶紧回房将李小七给抱出来,准备往大队家里走去。
他刚才在浪费什么?他口袋里明明有这一次主家给结账的工钱,这钱还来不及上交给他娘。
却不想,他这才出了房门,就看到他娘王大花皱紧眉头,像一根柱子一样站在门口,不悦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