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十月的夜晚,显得有些干冷。云儿稀稀散散的飘荡在空中,直到星光把黑夜烫出了洞,大地上才收到了来自千万光年外的问候。
东方大陆上有一座古老的城池,城外的半山腰上躺着一名清瘦男子,他望着一无飘渺的虚无,空洞的眼神里有些无助与彷徨。
不知过了多久,他或因干涩难忍,终于眨了眨眼,随手揪起一搓枯草,对着它小声说道:“哦嚯嚯,本公子来咯!”
摸黑探路对于沈默而言,算不上难事,他拄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枯树枝摸下山坡。
不待他回头探看身后,但见一道极为明亮的白色光芒,缓缓地划过天空。其形如篷,在几近城池上空之时,发出一声巨响后分成三颗,向着……
“西、北……我去……贼老天,你玩我……”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吸引了目光,他本在细数彗星的坠落方向,不想其中一颗最大的残星正向他飞来。
沈默来不及多想丢掉手里的木棍撒腿便跑,惶惶不知去向。他迫切的想远离那颗彗星,远离那灼热的温度,他能感觉到脸颊旁滑落的汗珠,那是生命尽头的低吟……
他约莫跑出了五里方才顿足停落。彗星过后的天空微微发红,映在大地上格外瘆人,城中的百姓纷纷点灯出门观望,犹如不夜之城。
“早烧不出门嘞,晚烧行千里咯,明儿个准是个好天……”
“扫把星落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嘿你个老陈头,竟说些丧气话,咱知州老爷可是阎王也怕的主,有他老人家给咱们百姓做主,这天呀,塌不下来……”
“是极是极,学生乃新入州学学生,素闻苏知州为官清廉,颇有威名,烦请几位略作介绍一二。”
“你这书生,说话这般啰嗦,老夫看你不痛快,不愿与你说话。”
“……老先生,在下可有何处冒犯了先生……”
……
城中的热闹自有城中人说,城外的凉爽也有人体谅。沈默一瘸一拐地往城墙方向走着,孤独的背影又有些凄凉。
“想我沈默沈帅帅,文能举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精通十六国语言,拉丁、法语、粤语、闽南……呃……闽南不算……”
他的絮叨声时高时低,再次抬头时已在城墙脚下。抬手拉起门环一敲,换来了几句嚷嚷。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入了夜的,还敢敲我城门。”士卒的怨骂声越发近了,沈默的小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是了!咱沈默多少还是懂一点古代常识的。半夜里跑来敲城门,运气好了是一通斥责,运气差的话,少说也要挨一顿板子。想到此处,他努力地堆出一副笑脸,打算来应对城门内发出的声响。
如他所料,伴随着“吱呀”一声厚重的声音,城门被人从内拉开,士卒打扮的男子将手里的火把往前凑了凑,便讶异道:“哎哟……这不是沈秀才嘛!您今日怎么这身打扮?”
沈默让士卒的问话弄得一头雾水。他自知眼下衣衫褴褛,说不出的狼狈,可秀才又是个什么情况?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秀才!?
快速地眨了眨眼,沈默才回道:“秀才?甚秀才?”
士卒又往前走了两步,好生端了他一会儿,方说:“没错,是你啊!城南的沈秀才!这便把俺给忘了?今年、今年府衙里的班头娶婆娘,咱们一块吃过酒的,这才小半年功夫哩!”士卒话方说罢,搭手上肩搂住沈默。
思绪总在霎那间,沈默脸上的神情换了三四副,难为道:“在下是感叹呐!书生,书生,百无一用最是书生。这不,半道上遭了劫匪,沈某一介书生,能活着跑出来就已经知足了。”
“劫匪?”士卒松开了沈默的肩膀,神情激动道:“可是山北的那一伙贼人?前些日子知州老爷亲自领兵打跑了他们,这才没几天哩,他们便敢回来了?”
“呃——当时天色已晚,在下看不清贼人相貌。况且,便是在下看清了,在下一介书生,也不识得贼人样貌。”沈默极力地配合着士卒,一直顺着他的话说,料想能过此关,进得城去。原先前腹中打好的草稿,也已消散。
士卒听完沈默的解释,立改平时的槽话,用着戏文里学来的腔调叹道:“嗯,沈秀才所言甚是。”
几番对答顺畅,让沈默有惊无险的进了城门。不需眺望,目光之所及,皆是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上有彩灯高挂,满目堂皇,料是盛世夜景,也大抵如此。
途中跟着半熟不熟的人们打招呼,皆回说沈秀才云云。他便确定了自己与那沈秀才神似,于是计上心头。
此刻若是去寻秀才,再以孪生兄弟,骨肉离散的狗血剧情欺之,可得一落脚之所,暂有安身之居。
想到便做。一刻后沈默已身处秀才家门前,轻轻敲了两声房门,半晌无人应答。他只好原地踱着碎步,祛些寒气。
奈何左等右等,夜里的气温降得厉害,他又仅有一袭薄衫衬着,冻得他来回地搓着双手,吐出的水汽也变得冰冷。
正在他转身欲走,再寻他法之时,院门像是可怜他一般,露出了一道缝隙。
尚看不清对方的面孔,沈默小心问道:“敢问,这里可是沈秀才家?”
“死鬼!在门外愣个什么!”
沈默能清楚的见到一双纤纤娇手向他袭来,她的指甲在月光下散发异彩,唇齿轻启,对方欲说还休的神情不要太过诱人,心中不免暗道:应是女子,不会错的……她好香!
城内的哄闹渐渐消散,沈默也如愿以偿的进了秀才家,命运好像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下弦月下,一双弯弯的下弦月眼,盯得沈某人心里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