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禄的烹饪方式跟现代社会稍有不同,菜品以蒸炖煎为主,但因为真材实料又舍得费工夫,滋味儿很是不错。
鹤鸣吃了一口糟醋鱼,点点头,看向一边的莹娘,“你要吃么?”
到底是花着人家的银子,不表示下心里不得劲。
莹娘都快忘了吃饭的感觉了,被问到后只是傻愣,“鬼也能吃?”
她是个孤魂野鬼,无人供奉,对这方面的事一无所知。
鹤鸣笑笑,“吃自然是不能吃了,不过倒也能闻闻味儿。”
民间自来就有供奉魂灵的规矩,鬼魂可以享用供品,事后虽然那些供品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精华都已经被吸走了。
说着,她作势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筒线香来,先取出来三支,想了下,又小心翼翼的放回去两支。
莹娘:“……”你不口口声声自己家里挺有钱嘛,怎么这么抠啊?
鹤鸣理直气壮道:“这都是特制的,用一支少一支,知足吧你。”
做起来可麻烦了!她懒不行吗?
鹤鸣把那支细细的线香掰成均匀的三段,做清香三柱的模样,在靠墙的那条凳子上用一个大白馒头插了,点燃,然后疯狂催促莹娘,“快吃!香灭了就不能吃了。”
莹娘:“……”
我可去你的吧,能有点人性吗?
你花着我的银子,连点悠闲吃饭的空档都不给?
谁能想到,曾红极一时的青楼头牌会被迫在一家不上档次的酒楼那隐蔽的大堂墙角,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姿势和速度疯狂闻味儿?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足以说明人类对饮食的执着和向往。之前莹娘断炊四十年,那是没法子,今儿一朝重新开荤,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便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整个鬼都热泪盈眶飘飘然了。
“舒坦,太得劲儿了!”
她双目迷离,抹着不存在的口水,只觉一切恍如隔世,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
鹤鸣笑眯眯看她,“舒服吧?”
莹娘点头,继续飘飘然。
“且行且珍惜吧,”鹤鸣慢悠悠挑起一筷子凉拌鸡丝,突然扎心道,“回头咱俩分道扬镳,你就继续当绝世饿鬼去吧。”
莹娘:“……”
这厮真是坏透气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想想,当孤魂野鬼似乎确实太过凄惨了点儿……
被鬼魂吃过的饭菜虽仍可果腹,但精华已失,冰冷而无味,鹤鸣自然不会再吃,便叫了小二来散去给外面的乞丐,自己则重新叫了一桌。
街对面是一家叫玉壶堂的医馆,正好一对中年夫妇抱着小孩儿进去,也不知大夫说了什么,小孩儿哭的嗷嗷的,店中其他病患和孩子的爹妈却都哈哈大笑,非常没有同情心。
鹤鸣想起儿时鹤唳见了穿白大褂的人就鬼哭狼嚎的情景,眼神柔和,跟着笑了几声。
鹤唳,唉,那小子还说过几天带自己去跟毛熊兄弟合伙开的射击俱乐部玩儿呢,这下可好了,再相聚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么想着,鹤鸣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药铺挪到其他地方。
就见阳春三月,乍暖还寒,不少行人便已迫不及待褪去臃肿暗淡的冬装,换了更轻薄鲜艳的春衫。道路两边的柳树生出绒绿色的嫩芽,随风摇摆好似情人柔软的腰肢,结果下一刻就被一只大手截断了。
一群人踩着柳枝,推搡着行人,呼啦啦挤到医馆门口。
“就是这里,给我砸!”
打头的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天还有些冷,他却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酱红色长袍,透出底下鼓鼓的肌肉,炸着满脸钢针似的胡须,一看就很不好惹。
他一声令下,身后十多个年轻力壮的随从就齐齐提着木棍上前,作势要冲入玉壶堂。
这玉壶堂乃是碧潭州有名的老店,几代掌柜的惯好仗义疏财、结交江湖朋友,如此一来难免招惹是非,自然也养了不少打手护院。此时见来人不怀好意,门口小伙计一声招呼,众学徒顿时将手中药材、药碾丢下,也梗着脖子拉着脸迎上去,两拨人就这么在玉壶堂门口对峙起来。
鹤鸣和莹娘齐齐哇了一声,两张脸上全是难掩的兴奋,“有打架的!”
话音刚落,听见二重唱的鹤鸣就看向莹娘,一脸严肃的说:“你能不能有点当鬼的自觉?”
然而莹娘压根儿听不进去,妖艳的鬼脸上满是激动,“四十多年没见活人正经打仗了,真怀念啊。干他,干他!”
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