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鬼见她愿意搭理自己,高兴的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点头,谁知才过了几秒钟就又忍不住道:“现在能说了吗?我都四十年没跟活人说过话了,咱俩唠唠呗?”
鹤鸣叹了口气,扫了眼犄角旮旯大大小小数以十计的鬼魂,诚心诚意的说:“活人有啥好?那么多都不够你唠的?大姐,咱俩不仅阴阳两隔,而且位面都不一样,那代沟比山高比海深,估计唠不到一块儿去。”
她要是直接念《往生经》把那群鬼超度了……不知算不算做好事不留名的深厚友谊?
“妹儿从哪儿来啊?犯了什么事儿啊?”女鬼听不大懂,然而不以为意,又自来熟的往上凑,“哎你衣裳真奇啊!”
下一刻,她就被一道金光狠狠弹出去三尺远,整个鬼都疼的冒烟了。
“你,你身上有什么!”过了老半天,女鬼才颤巍巍爬起来,再看向鹤鸣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畏惧和忌惮。
“那可太多了。”问氪金选手这种问题不是白瞎了吗?鹤鸣笑眯眯冲她亮了亮右手手腕上挂的小五帝钱手串,又拍拍自己身边的稻草堆,热情道:“来啊姐姐,咱俩唠唠。”
五帝钱有大小之分,小五帝钱即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和嘉庆通宝,借帝王五行之气镇邪清明,穿成宝剑状更可斩妖除魔。
鹤家祖上三代都是经商的,家里穷的只剩下钱,鹤鸣又是这一代里唯一的女孩儿,备受宠爱。她拜到正经师父之前,各位长辈就已经在疯狂撒钱帮忙搜罗护身符,什么大小五帝钱、雷击木、桃木剑、八卦镜之类的,虽然不乏被骗的例子,但总能有几样真货。
“不了不了,”女鬼又往后蹭了蹭,全身心演绎着拒绝,“那啥,老妹儿,你歇着哈,啊啊别过来,你别过来!”
“救,救鬼啊!”
鹤鸣坏心眼的又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对方虽然左冲右撞疯狂逃避,却始终无法离开这间大牢太远,好像被无形的绳索拴住一样。
有点儿意思。
鹤鸣玩性大起,往前两步,女鬼抱头嗷嗷大叫;往后两步,女鬼稍稍放松,再往前……
如果鬼有眼泪的话,现在必定以泪洗面,后悔不该招惹这尊瘟神。
逗够了鬼之后,鹤鸣才正色道:“你管好自己的嘴和手,我就不为难你。”
女鬼疯狂点头。
这他娘的什么世道,她堂堂一个本地鬼,竟然被外来的小丫头片子威胁。
鹤鸣重新坐下,“来,咱俩唠唠。”
女鬼:“……还是不了。”
“来嘛,反正一时半刻你我都出不去,”鹤鸣眨眨眼,“我叫鹤鸣,你叫什么?”
女鬼犹豫了会儿,见对方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别别扭扭学着她的样子在对面坐下,“莹娘。”
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坐下的动作,也被她透出一股妖娆妩媚来。
“你生前是做什么的,怎么死在这里了?”鹤鸣托着下巴问道。
毕竟过去了四十年,莹娘脸上有片刻恍惚,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我是红韵楼的头牌,那一年,有个书生”
鹤鸣一听,哎这套路我熟啊,立刻飞快接道,“你跟那个书生私定终身,他许诺考中后会娶你过门,你感动不已并将全部私房献出,结果最后他忘恩负义,你悲痛欲绝,哎不对啊,那你怎么死在牢里?难不成是他赶尽杀绝,故意拿你下大狱?!”
莹娘半晌没吭声,看她的眼神非常古怪,满脸都写着“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鹤鸣讪讪一笑,“你继续。”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
莹娘又酝酿了下情绪,美丽的脸上浮现出甜蜜和追忆,“我和王郎在一起那段日子真是赛过神仙,只是我知自己出身卑贱,怎可为人妻室?便与他约定好,待他来日高中,便赎了我出去做个外室,如此前程情谊两不耽误。”
鹤鸣一脸佩服地比了个大拇指,“你们想的还挺周全。”
莹娘笑了笑,风流万千,然而下一刻就咬牙切齿起来,“谁知人世险恶,王郎乡试时的卷子被人掉了包,他去衙门告状不成反被诬陷下狱,我辗转托人想捞他出来,谁知反被本地知府的儿子看上,强迫不成也关了进来……”
“那后来呢?”鹤鸣追问道。
莹娘摇了摇头,轻叹道:“男囚女囚并不关在一处,我只记得那日吃了一碗饭就死了,再醒来时,就成了这幅模样。王郎,如今我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若是活着,如今四十年过去,鹤发鸡皮;若是死了……
鹤鸣不禁唏嘘起来。
无权无势的小情人,一个因为才华、一个因为美貌招来横祸,能有什么好结局?只怕那位王郎二次投胎后长得都比莹娘死时还大了。
“原来如此,换我有那样的遭遇,只怕也会因为怨念深重留恋不去。你是想让我替你报仇,了却心愿?”鹤鸣感慨道。
谁知莹娘马上翻了个白眼,“呸,怨念个屁,老娘都死了四十年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再说那狗官和他儿子第三年就被一把火烧死了,死的比我惨多了。”
鹤鸣:“……”
姐姐您这性子够可以的。
莹娘没好气的指着牢房西南角,“我的尸首被老鼠啃过,两截指骨还在老鼠洞里,所以走不了。”
鹤鸣抹了把脸,心道鬼怪故事果然都是骗人的,什么旖旎多情啊,全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