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碧于天,画春听雨眠。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江南算是春日里,最美的地方。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缠绵风月、九重春色,青石板路上铺满阳光,馥郁的花香拂过鼻尖。醉意微醺、飘飘欲仙啊。 莲塘差不多处在江南的地界,路消曦和司阳,牵一匹瘦马。留下一纸书信离开了莲塘,沿着商道一路北上,前往下一个地方永丰坊。 永丰坊是洛阳坊里名,不过此时的洛阳早已不是朝廷的都城。 司阳一袭青衣,一顶斗笠。牵着马儿面无表情的走在前头。路消曦腿短的缘故吧,始终跟不上司阳的步伐。也可能是太阳过于舒服,懒懒的就是不想走。司阳全身上下看不出是个道士,倒像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商道上也会有很多赶路的八荒弟子,看他的样子,以为是江湖人,拱手行礼。路消曦嘛,倒更像一个丫鬟。背一个包袱,走两步小跑一截的,甚是可爱。 为什么不骑马?非要走路? 说来也怪,自那晚路消曦的身体出事后,这匹马儿就跟见了鬼一样,很嫌弃她、极力排斥。 没办法,长了腿的就自己走吧。 走到洛阳需要好长的时间,马又不能骑,怎么办呢?聪明的司阳果断把马儿卖了。 是的,卖了。 估计是出于懒得牵马吧。 虽说已不是都城的洛阳,却不失当年繁华。太阳渐渐高升,阳光陨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间,市井的声音逐渐沸腾起来。 纵横交错的街道,人来人往的车水马龙,整座城似乎过着节日,热闹非凡。沿街的商铺各式各样,各种美食摊铺也是流香四溢。从莲塘到此地也算走了一大截路,加上出门过早还没来得及吃口早饭就出发了。路消曦一见那烧饼摊,两眼直冒金光,二话不说,拉着司阳来了四块烧饼。 司阳手里拿着一块,路消曦左手两块、右手两块。司阳皱眉,“你吃的完吗?” “你小看我!当年我一个人吃了一桌子满汉全席!”突然发现措辞不对,气势立马熄灭,“哈哈,你信吗……” “满汉全席我不信,不过,一桌子的你给吃光了,应该还是信的。毕竟,你是属猪……你吃完了??” 说话之余,路消曦几口便解决了手里的烧饼。天天嘴巴周围的残渣,回味无穷。 咋咋嘴唇,灵光一闪,发现司阳的还没吃。 司阳叹一口气,把手里的烧饼递给路消曦。路消曦一把抓过来,两三下就解决了。 吃完了,还开始抱怨,“完全不够吃嘛!不得行,得去找点吃的。” 路消曦走在前头,一派小姐初出闺阁的好奇态,东看看、西看看。 买了一串糖葫芦,一口一颗瞬间没了。走走又看见了热包子,肚子饿的时候吃包子刚好合适啊。两个热腾腾的素馅儿包子捧在手里,香气扑鼻。听说,趁热吃更配哦! “哇!饱了!现在开始逛街吧!” 司阳摇摇头,这姑娘怕是没救了。算了作罢了,由她去吧。 “这位姑娘,过来看看我们家的发钗吧!”一位卖首饰的大娘叫住她。 摊位上各式各样的发钗、项链。大娘拿起其中一支翠绿与玉白做成的繁花状的发钗,双手递到路消曦眼前。 “这根发钗啊,是刚进的货,特别适合姑娘!姑娘,你戴上这根钗子绝对好看!” 司阳一个顺手赶在路消曦前接过发钗,抬手插在路消曦绾好的头发里。打量一番,“好看。” 轻描的一句话,害的路消曦脸颊顿时通红。轻咳的低下头,撩一下耳后的碎发。 “真的好看吗?” 司阳点头肯定,问大娘多少钱。价格不贵,司阳付过钱,牵着路消曦继续往前走。 路消曦还是一副害羞脸,问一旁的司阳,“真的好看呀?” “嗯。”这已经是问的第无数遍了,司阳已经没有力气再好好回答她了。 “嘿嘿嘿,那我以后天天带着。毕竟,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发钗呢。” 司阳低下头去看少女,脸上洋溢着春光,自己也忍不住泛起一丝害羞。 这才像是初恋的模样嘛。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河边。 恍惚有一人,藏匿于杨柳边,身影朦胧渐浮现。 看这打扮,是位书生。 转身脚步翩翩如画卷,手持书卷。与杨柳青青江水边,共绘成一幅画卷。眼睛不时的看向一个地方,很远的地方。 见二人再看自己,书生俯首作揖,两人也回礼。 路消曦最终没忍住心里憋了好一会的惊叹,“这位公子,长得好俊俏啊。” 司阳一听,醋意上头,心生一丝小情绪。 书生笑道:“多谢姑娘夸奖。见二位的衣着打扮,应该是游历四海的八荒弟子吧?” 司阳回答:“在下道家弟子,司阳。” 路消曦也颔首,说:“路消曦。长路的路,消失的消,晨曦的曦、最难写的那个。” 书生行礼,“见过二位少侠,小生穆荷华。荷华便是诗经里,‘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的后两字。是土生的洛阳人,算是一位教书先生吧。” 微风吹过,卷起书生的衣袂飘飘。恍惚间,路消曦好像看到书生脸上的憔悴。 “穆兄,是这儿在等什么人吗?” 荷华抬起头,看向这个看穿他心思的姑娘。 路消曦又说,“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吧。你在等他,而且,他在那个方向。” 路消曦指向穆荷华站在河边眺望的方向,“如果我没说错,那个人,是在玉树长街那个方向吧。他上战场了,至今没有回来。我说的,对吗?” 书生苦笑一声,转头看向那个迟迟未归的他、所在的那个方向。 “他已经,走了两年了。” 绿杨烟,大漠,战场。 刚结束战乱,场上只剩尸体。 硝烟、残肢、战旗、刀枪,数个时辰以前,这里正展开厮杀。夕阳西沉,天色渐浓。迷雾云开,豺狼从远处传来嚎叫。 一切都是那么渗人。 不过比起这些,上千万的孤魂游荡在这里,更为可怕。 他们全是家人等着归去的士兵,丢下妻儿、父母,远离家乡奔赴战场。战争一日不停,就会不断地有人送命于此。 绿杨烟是一望无际的大漠,穿过这里,就是玉树长街。 十年前,魔族进攻,席卷了玉树长街。那之后,绿杨烟成了人魔交战的地方。 如此惨状之下,还会有人能活下来吗。 这晚,穆荷华做了个噩梦,惊醒时,全身冒着冷汗,颤抖不已。 一口凉茶下肚,惊魂未定。 翻身下床披起单衣,来到院落。 “今晚,没有月亮啊。” 屋后的树丛沙沙作响,黑压压的天空一点光彩都没有。 乔松,你还活着吗…… 我好想你啊。 次日清晨,荷华照常捧一本全唐诗集来到河边。一如往昔,只是往常河边杨柳下的那个位置,今日站了一位长纱黑衣姑娘。 “路姑娘?” 路消曦回过头,面无表情、寒气逼人,有一瞬间荷华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路消曦。 “路姑娘今日怎么这么早?” “我在等你。”冷冷的语气,完全不像昔日的路消曦。 “等我?” “你的那个人,在哪儿?玉树长街,还是绿杨烟?” “出征前,乔松说是去绿杨烟。” “好。” 路消曦走到荷华身边,取下手腕上铃铛交给荷华。 荷华摊在手掌心,感受着这串铃铛带来的神奇的力量。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串普通的铃铛。 路消曦开口说道:“我送你去绿杨烟,带他回来。” “他还活着?!” 路消曦点头,“切记,这串铃铛不能掉。铃铛不在,你也别想回来了。” 穆荷华听完,看看手里的铃铛,紧紧握在手心。 “我要带他回来。” “切记,战场不比洛阳,不管遇到什么,不能害怕。你只管找到他,带他回来。” 路消曦从袖子里掏出那只箫,放在嘴边,开始吹。 一曲空灵,感觉此曲只应天上有。穆荷华闭上眼睛,身体变得轻盈,脑子一片空白。 良久,有人拍他的肩膀。 “到了。” 穆荷华睁开双眼,一股恶臭嗅入鼻中,一番恶心偏头就吐。 “这里是,绿杨烟?为什么,这么……恶心……” “成千上万的尸体堆在这里,能不臭吗。” 路消曦往前走,穆荷华顺着看过去,眼前的一切吓得他目瞪口呆。这,是绿杨烟?如此诗意的名字,为何如此狼藉。一望无际的尸场,黑压压的一片。 路消曦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径直走到其中一个尸体旁。 问荷华,“你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乔、乔松。” 路消曦环顾一圈,指了指西北方向,“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 荷华一听,激动坏了。刚跑出两步,觉得奇怪,回过头想去问路消曦怎么知道的。可回头时,路消曦已经不在了。 “路姑娘?” 无人回应。 偌大的战场上,只有他一个活人。他忍着恶臭,朝着西北方面一路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