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炙烤的全猪,一会儿要怎么吃?”
“这是房烝,半生的,吃不了。你竟连这也不知道?”
“这些都是祭祀或大郷之礼才用到的东西,我一女子,又没机会进祖庙祭祀,我怎么会知道?”晏傲雪毫不为无知脸红。
子奕叹口气,很认真的看着她,“昨日只顾着处理事情,看来我需要好好给你讲讲。这大饗之礼,觯不卒爵,只啐不饮,设有房烝,但不能食,站着行礼,为图隆重,与你平日所行的燕礼,大不相同,一会儿你跟着我做,小心出丑。”
“话多。我看你是怕自己出丑。”
“你是我夫人,夫人出丑,夫君当然受连累。”子奕淡然道。
晏傲雪一抖,最受不了他这面无表情地甜言蜜语,遂不再搭理他。
寺人尖着嗓子喊道:“纪君到!”
纪君戴七旒鷩冕,着鷩衣,玄衣绛裳,衣绣雉鸟、火纹、长尾猿,裳画米、黼、黻,坐于台阶之上。
子奕、晏傲雪随众臣起身行礼,纪君回礼,而后落座。
“崔君去齐赴纪,实乃我国幸事。今日寡人设宴,为崔君接风洗尘,众卿作陪,理当同乐。”纪君道。
众人站在纪君台下再拜,齐声道:“谢君上恩典!”
纪君又道:“善宰受禄为大夫,寡人命就你为主人,主持宴会事宜。”
善宰出列,叩首辞让,“臣人微言轻,恐不能胜此大任,还请君上另择贤臣!”
纪君道:“非你莫属,好了,筵席开始吧。”
善宰稽首,道:“谢君上爱重!”起身朝众臣行礼道:“微臣受君上所托,觍为宴席之主,特谢众位臣工前来赴宴。”
众臣还礼,道:“多谢盛请!”
善宰再拜,净手,取过青铜觥,自铜壶中取酒斟满,一手执觥,一手托底,恭敬地端至子奕面前,献酒道:“敬崔君远道而来。”
子奕拜谢,接过觥交于左手,右手执筷,夹干肉蘸肉酱奠于俎上,举觥在席前奠酒,而后一饮而尽,拜谢主人道:“金浆玉醴,甘美淡雅,好酒!”
善宰答拜,接过铜觥。
子奕接过小臣献上的新铜觥敬善宰,善宰饮酒拜谢退下。
子奕朝纪君道:“君上,璞在郚城常听人提起公子恪贤明,明日璞将返回郚城,听闻公子恪今日也在都城,不知璞是否有幸一见?”
纪君朗然一笑,道:“那有何难?宣公子恪。”
寺人内外通传,公子恪穿着绛色朝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来,细长的眼精光四射,眼角眉梢微微上扬,止不住的暗喜之意。
“拜见君父。”公子恪恭谨地行礼,纪君命其起身后,他又朝子奕一拜,子奕还礼。
晏傲雪离得近,看得真切。公子恪抬头时朝子奕扬了下眉,又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小臣在纪君之下的平台上设置加席,摆放食案和美酒佳肴。公子恪方要提裳入座,子奕突然道:“且慢!”
“崔君有何事啊?”纪君和气道。
子奕拱手道:“君上,国君三重席,璞为主宾是重席,众大夫皆是单席,让一国公子用单席,岂不是失了君臣之礼?故,请为公子恪重席。”
“好!准!”
小臣置重席,公子恪就坐。
大殿上仪程继续,善宰以象觥献酒纪君,纪君命善宰酌国君的膳酒还敬国君,礼仪进城繁冗而沉闷,晏傲雪低眉顺眼地盯着自己的手,暗暗长吁一口气。
没想到,子奕忽然转过头来,凑近她道:“怎么,觉得无聊?”
晏傲雪瞪他,“你站好!大殿之上交头接耳成何体统?”
“过会儿发生的事才叫不成体统呢。这么拘谨可不像你的性子,你少装一会儿也算不了什么。”
晏傲雪板起脸来,“你这条毒蛇,恐怕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你已经成功吸引了纪君的注意,他在看你了。”
子奕唇角一挑,“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事。”
“崔君,何事与夫人聊得这么开心?”纪君发问道。
崔璞回身,拜道:“回纪君,夫人方才说,纪君德政昭昭,国中才惊现宝鼎,我夫妻二人一路护送先朝宝鼎入京,如此盛宴,诸位朝臣又跻于公堂,何不请上宝鼎,众人一同观赏?”
纪君点头,“还是崔君夫人想得周到,来人,将宝鼎请上殿来。”
八名虎贲营将士将圆肚三足青铜鼎抬进来,放到大殿中央,众人的目光立刻被这个四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巨大铜鼎吸引了去,纷纷交头接耳、赞不绝口。
子奕又道:“君上,此前朝宝鼎重一千五百斤,绝非普通马车牛车能载,若非公子敖专门命人打造独特的牛车,璞也没这个能耐将此宝鼎进献君上,故,璞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纪君看在璞的面子上,应允他参加今日之宴。”
纪君毫不迟疑,抬手示意,道:“今日崔君为上宾,岂能驳了你的面子?宣公子敖。”
少顷,公子敖手按腰间佩剑,昂首阔步走进来,虎头燕额,面容黝黑,虎背熊腰,大眼圆睁似铜铃,脚下稳重如石,威风赫赫,周身一股狠厉之气,惊得朝臣人心惶惶。
他来到殿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如洪钟,“儿臣参见君父!”
纪君一挥手,“起来吧,赐座。”
公子敖起身,朝子奕草草一拜。
子奕并不起身行礼,只坐着点了点头。
公子敖眉头一皱,心中十分不满,崔璞登上君父殿堂就敢如此轻瞧了他,日后岂不是要骑在自己头上?若不是今日要仰仗崔璞为他争这世子之位,岂能容他托大!没有发难。
执政笑脸为他指座,“公子,您的酒席已经置办好了,请。”纪君之下又设一席,却是在公子恪坐席之下。
公子敖黝黑的脸堂霎时沉了下来,“什么奴才!连本公子的坐席都敢弄错!还不去重新摆!”
执政诚惶诚恐,“公子息怒,公子恪于献酒之后即上殿,您到举酬才上殿,按周朝规制,先上殿者为尊,居于尊位,因此只能居于次席!”
“混账东西!我乃纪国长公子,位次岂能居于臣弟之下?你若连这都不明白,还做什么执政!”
“这……”公子敖一瞪眼,吓得执政双手颤抖不停,“这,这也是今日贵客崔君的安排,微臣也做不得主啊!”
公子敖一把抓起执政的领口,“信口雌黄!崔君一介宾客,怎么管得到我纪国宴席座次,分明是你这厮故意刁难于我!”他一瞪眼,蒲扇大的大掌一伸,就将执政提离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