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三年十一月廿五·宜入宅。 雕栏画壁被雪悄悄掩埋,昨日夜里雪下的急,风声呼啸间薛婠婠第一次觉得寂寞,到底两个人是不同的,人的体温棉被永远无法取代。 夕佳替薛婠婠梳着头,铜镜里步摇微晃,如瀑的青丝被鎏金凤钗绾起,华安被就好看,夕佳也没添上太多装饰。 “他不在家好无聊啊。”薛婠婠嘟着嘴不满道,看着镜子里的夕佳,心里突生一计划,“我们出串门吧。” 夕佳微微一楞,差点拿错口脂,“姽婳跟着王爷出门,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姽婳身手很好不是个秘密,她们这些大丫鬟平常都在一起,姽婳想瞒也瞒不住。 薛婠婠瞥了夕佳一眼,“夕佳真笨,旋波不是还在嘛,她身手也很好的。” 若是殿下不提,她都要差点忘却这个人了,旋波和她们不同,她是按着舞怜的身份进来的,夕佳微微一叹,殿下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口脂若是太艳则妖,太淡则寡,夕佳拿手微微取上那么一点,点上华安的唇,“只有殿下想好了就行。” 薛婠婠拉住夕佳,手一用力,把她拉进怀里,夕佳身上特有的味道窜进肺腑,摸了摸她的头,声音竟然出奇的柔和,“夕佳,再有点自己的主见才好。” 夕佳顺从的被华安报在怀里,“奴婢只要听殿下的话就好。” 薛婠婠微微叹了口气,她这些婢女里面,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夕佳,送开手让她站好,“你总要嫁人的,你跟我同岁,即使我想留你多陪我几年,也不能太久了。” 公主的陪嫁有很多都是终生不嫁的,但薛婠婠不想那样,她从牢笼里走出来,呼吸道相对自由的空气,所以她不希望她身边的人一直活在牢笼里。 夕佳站在那里闷闷的不出声,头垂下来,看上去分为的可怜。 薛婠婠也不能勉强她,朝她摆摆手示意放过这个话题,“夕佳点唇的技术很好呢。” 她满意的朝着镜子笑笑,一脸的开心,“隔壁不是搬家了嘛,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对于宗亲王薛立海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还小的时候就宗亲王就被贬了,这点消息还是上次沉碧给她补的。 低头想了想,对着夕佳吩咐道,“你去把沉碧叫过来,我有些事吩咐她。” 夕佳行了一礼,俯身向后退去了。 沉碧她们几个一直在隔壁小厅里候着,夕佳几乎是刚一出去,沉碧就推门进来了,穿着一天青色袄子,外面套着同色的棉马甲。 “殿下。” 薛婠婠招招手示意她走的更近一点,“我想去宗亲王家,你先说说他们家最近的情况。” 华安的声音很笃定,像是知道沉碧一定会清楚这些事一样,她从来不问沉碧为什么会知道,也不问她怎么知道的。 沉碧略一想了想,整理下语言,声音沉稳老练,“圣上将那场考场舞弊案重新审理,并进行了翻案处理,前阵子礼部尚书莫大人被派遣出去,宗亲王便顶了这个缺。” 她缓了缓又道,“圣上赐给宗亲王的宅子在东边,里永安王府不算太远,坐马车也只要半刻。” 薛婠婠点了点头,姣好的面容浮现出一抹得意,“沉碧果然很厉害。” 公主的夸奖总是这么直白,无论她听过多少次,她可能都没办法适应,温婉大气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意。 “你说要去的话,带什么还呢,虽然上次强行给他们塞了一万两,但是远远不够吧。”薛婠婠略带苦恼的说道,“况且我总觉得他们一定会把钱还回来的。” 沉碧点了点头,从资料来看宗亲王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薛婠婠勾起一抹笑,摆弄了下手腕上的空心铃铛,“带两套文房四宝过去,就算不想要他也得要。” 宗亲王府确实离永安王府不算太远,和上次不同这次去扣门的是沉碧,五个丫鬟她就把夕佳和沉碧带了出来,外带一个旋波。 来开门的是个小厮,沉碧递上去门贴,那人一看立刻恭敬的把人请到了正厅。 薛婠婠坐在黄花木椅上,耐心的等着主人出来,宗亲王妃因常年操劳,如今正在休养,出来接待女客的多半是他们的女儿—薛婠娰。 和沉碧提前和她说的一样,和她长的七八分相似的女孩走了过来,先行了一礼,落落大方道,“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薛婠婠摆了摆手,先皇子嗣不算多,宫里公主一共才四位,和她同龄的更是没有,冷不丁见到一个和她相像的人,感觉还很新奇。 “不知殿下前来尚未远迎,还请殿下恕罪,不知殿下前来何事?”薛婠娰的声音不仅很温和,还带着些少女的清脆,即使是父母教养的好,但长久未与人交往,还是多了那么一分天真。 薛婠婠见她这么正经,觉得更有意思了,她摆了摆手,声音欢快,“不用这么见外,我就是想过来看看。” 她拿手比了一下高度,又道,“上次看到的那个孩子呢?大概这么高。” 薛婠娰反应了一会,想明白她说是她的弟弟,“景钰现在正在读书,下个月他就要去太学了,爹爹担心他跟不上进度,让他好好复习。” 薛婠婠点点头,拉起薛婠娰的手,“那你呢?读过什么书吗?” 她楞了楞,过了一会才害羞的低下头,脸上闪过一抹羞耻,“没读过什么书。” 薛婠婠也没在意,她读的书也不多,母妃也没像压着哥哥一样压着她读书,“呐,你想读书吗?” 薛婠娰的眼睛要比华安的眼睛细一些,也更长一些,她眼里闪过希冀的光芒,重重的点点头,“想。” 看着这种目光,薛婠婠突然想到哥哥尚在冷宫里的日子,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这种目光,心突然软了起来,“要不要一起去书房?” 说完她就拉着她这个堂姐走出门去,昨夜风刮得急,现在却是平稳的很,宗亲王府新搬的宅邸没有原来的大,一行人没走多远就到了书房。 薛景钰见是姐姐过来刚绽起一抹笑容,还没等说什么就看着姐姐身后的人,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就是因为她强塞了钱给自己,才导致爹爹揍了他。 薛婠婠眨了眨眼,看见薛景钰红了眼也有些不解,她还没做什么呢,怎么就先哭了? 薛景钰往桌子后躲了躲,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出来。 华安本来有点寂寞的心情一下就被这姐弟俩个打散了,她走上去看着桌子上薛景钰做的功课,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 沉碧告诉他这个堂弟已经有八岁了,然而这字还不如她五岁的时候,内容她是看不太懂的,皇家男孩和女孩学的东西并不一样。 “请个老师来吧,他这个进度肯定跟不上太学的。”薛婠婠轻声说道,“差的太多了。” 薛绾姒沉默的摇摇头,“没有多余的钱。” 华安眉头一挑,“上次不是给你们了一万两银子了吗?” “爹爹上交国库了。”薛景钰控诉的接道,“我还被爹爹揍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堂弟一看到她就红了眼了,宗亲王确实很有骨气。 但毕竟是宗室,这两个人的教育不能停留在这个层面,皇家的颜面是不能铥的。 “我花这个银子。”她看着姐弟两个说道,“以前就算了,以后你们代表的可不是自己。” 猫儿一样的眼里明明灭灭,娇弱的身躯在这个小小的书房里,似乎变得伟岸起来,出生在皇宫里的每一个人,从学会呼吸的那天开始就懂了这个道理。 面对着两个懵懂人,华安也没气恼,她看了一眼沉碧,“沉碧今天留下来,帮她们一把,晚上再回去。” 这自然是不和规矩的,可华安不在意,看着她们两个,总觉得像是看到过去的缩影,忍不住要帮上一些。 薛绾姒和薛景钰没有接触过,自然也不懂,两个人都有些无措,直觉哪里不对,有说不清楚。 “把该买的都买了,银子从公里走,宗亲王爵位和官位都恢复了,没道理还过的这么拮据。” 她张扬的笑了起来,“绾姒可是郡主呢,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目光落在薛景钰身上,即使宗亲王没有递上请世子的折子,但这位子应该就是她的了。 “可……”薛绾姒不安的开口,“爹爹说不能麻烦别人。” “可我们不是别人,是姐妹啊。”华安理所当然的说道,“这种事情本来不是应该由我这个堂姐教的,可你母亲正在修养,叔父是个男人也想不到这些。” “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