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后,姑苏整个儿又陷入如往常一般平淡缓慢的悠悠时光里。 连着几日,李秋领着慕家公子把姑苏热闹的地方几乎都去了个遍,临近月底,书院的月书都陆续送到了府里,陆卿卿每每挑灯到半夜,却还是没有处理完。 某日午后,陆卿卿难得出了书房,安逸上次受伤的腿虽然已经痊愈,这几日陆卿卿还是特意派人看着它,安逸一向活跃,深怕它伤口还是没有好全。今日陆卿卿见太阳光正好,就陪着安逸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 陆卿卿一向宠安逸,别的狗有什么玩件也会给它做一份,还有专门的小房间,放它的小窝和装它的小玩意儿。 众多玩件中,安逸最喜欢的还是软球。通常就是陆卿卿把球扔远然后它去捡回来。似乎是狗的天性,这样来来回回,它却乐此不疲,能玩一整天。 寻常的狗找到球了就马上叼着跑回来,而安逸有个习惯,每次好不容易找到球,它非要先用前肢去踢一下,踢远了在跑过去叼起来回去找陆卿卿。 今日,可能是受伤后被闷得太久,陆卿卿一把球扔出去,安逸就以比平常还快的反应向球冲过去。陆卿卿用的力气不大,安逸一下就跑到了,然后如往常一般用前肢向前一用力,球滚得比刚才还远。安逸立刻兴奋地跑远了去追球。 陆卿卿坐在石凳上等了一会儿,过了平日里安逸一个往返用的时间,陆卿卿有些疑惑,难不成是球滚到什么地方被抠住拿不到?也不该啊,这种情况的话安逸一般会自己跑回来找人帮忙的。 就在陆卿卿还疑惑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去找安逸的时候,却见慕耽从东院连着西院的长廊里走出来。 “你今日不忙了?”慕耽看到陆卿卿悠闲地坐着喝茶就笑着问她道。 “今日歇息。”陆卿卿拿了茶托里的另一个杯子,倒上了茶,慕耽坐到陆卿卿身边,自然地接过茶。 陆卿卿还想开口,便见安逸跑了过来,耷拉着耳朵,嘴里却没有球的影子。 “怎么了,没有找到吗?”陆卿卿摸了摸它的头,见它耷拉着耳朵沮丧得样子,心下惊讶,不应该啊…… 见平时欢脱得不行的小家伙,此刻恹恹的,有一丝却心疼。 “我带你去找可好。”平常陆卿卿帮安逸找球,安逸总是兴滋滋地在前方引路,可今日却是缓慢的踱步在前面。 安逸领着陆卿卿走着就到了东院院子,安逸一到东院就在院子里最高的那棵樟树下打转,一边转一边呜呜地叫。 陆卿卿走过去,树下空空一片,不像是可以藏球的地方。又往四周到处都找了遍,还是没有球的踪迹。安逸从头到尾只是呆在樟树下,叫得急了开始去撞树。 陆卿卿忙去制止它“好了,安逸,找不到算了,我们再买新的,新的球好不好。” 安逸冲着陆卿卿轻轻呜咽一声,又伸出前肢去踢树,陆卿卿见了,只觉得它是丢了球发小脾气,忙哄着抱它回了西院。 陆卿卿让孟夏抱安逸回它自己的房间,再拿其它的物件分散它的注意力,而自己去了之前和慕耽见面的院子,见慕耽还坐在那儿喝茶吃点心。 见陆卿卿过来了,开口问她“找到了?” 陆卿卿摇头,“不知它把球踢到哪里去了,改日再给它买新的就是了。” “不如就今日吧,我一直想去逛逛姑苏的集市,可是李秋一个大男人哪会逛什么街啊,正好你今日不忙,咱俩去吧。” 陆卿卿想着确实这几天忙过头了,正好也是陪慕耽出门,便应下了。 两人还没准备起身,管家递来一张帖子,说是有客人拜访。 帖子上是个女儿家的名字,帖子不是正式帖,陆卿卿扫了一眼名帖上的名字,拜访主人名叫“傅莺青”,陆卿卿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到是这个姓…… 名贴上写的住址是城南,城南傅家,是姑苏城有名的富商…… 管家领命出去请了拜访的客人到正厅。 “你等一会儿,有客人来访,我去去便回。” 陆卿卿走到正厅时,来访的客人已经在等候了,陆卿卿一进门就见一纤细的身影站在大厅内。 “温叔怎么不请客人坐下?”陆卿卿一发声便引得二人回头注视着她。 温叔全名温良,做了陆府快二十年的管家。 温叔忙回话:“小姐,这位傅姑娘她……” “不怪贵府管家,是我想站着等。” 等……等谁?陆卿卿疑惑。 “不知傅小姐此番来府上,有何要事,刚才说‘等’又是等何人?” “我来找,你府上的陆公子。”这位傅小姐到底还是女儿家,说着脸上却有一丝娇羞。 陆公子? 莫非是……我父亲? 陆卿卿如此想着,便更疑惑了。 全府上下跟“陆公子”三个字有关的……只有父亲了。但是“陆公子”这个……也只有在在二十年前才会有人如此称呼他吧。陆卿卿如此想着,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傅小姐可方便告知这个‘陆公子’的全名?”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傅莺青微微垂眸似有些惋惜。 “那我便无能为力了,我府中上下确实没有姓陆的公子,我家只我一个女儿,怕不是傅小姐弄错了。” “这不可能,花灯节那日,猜谜的纸页上要求填下住址,以便老板将奖品送达,虽然他后来自己拿走了奖励,但是当时纸页写下的就是陆府,我亲眼见着不可能错的。” 花灯节…… 陆卿卿明白她是要找谁了。 原来她要找的不是什么“陆公子”,只是当时慕耽没有留名,只写了陆府的地址,开奖时,老板问他怎么称呼,他也只说了姓慕,相府不同于平常人家,诸多因素,慕耽也不好暴露自己身份。而当时场内人群拥挤,可能这位傅小姐没有听清慕耽到底姓什么。只是随着纸页上的地址,又因着“慕”与“陆”念着读音相近,便自然而然地推断他是陆家的公子了。 而特意上门拜访,又在花灯节之后,应该是花灯节给慕耽塞了花而没有等到慕耽上门拜访,等得急了,这才亲自登门…… 虽然搞清楚了着来客的目的,陆卿卿却一下有些拿不准主意,姻缘这种事自己也不甚擅长,不知道慕耽对这位傅小姐有没有印象,虽说花灯节送花是习俗,但是指着这个就找到姻缘怕是不易。自己也不能擅自把人拒了。况且看着傅小姐的模样,刚才还那么言之凿凿,见不着人定不会罢休。 如此想着陆卿卿还是决定告知慕耽,让他自己来定夺。 “傅小姐,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了,他确实在府上。” “当真?”傅莺青眼中一下就亮起了光。 “确实,我这就去帮傅小姐叫人。” 陆卿卿在傅莺青期盼的眼神中出了正厅的门,心里倒是有些怪怪的感受。 慕耽见陆卿卿缓步走来,睁开眼睛看着她笑:“见完客了,那咱们走吧。” “今天去不了了。” “为何?你又有事儿?是刚才的什么客人?” 陆卿卿看着他无奈道:“不是我有事,是你。” “我?” “正厅那位客人找的人是你。” “我?”慕耽更疑惑。 “嗯。” “怎么说?” “你还记得你花灯节那日收了一堆花回来?” “是啊,怎么了?你不是说这是风俗不能拒绝……” “是,所以你收了花不登门拜访,人家小姐沉不住气所以亲自找上门来了。” 慕耽:“……” 陆卿卿去安逸屋子没有找到它,却在外面的树下见它在那儿刨坑抛得不亦乐乎。 陆卿卿:…… 今儿是怎么了? 陆卿卿见它自己玩得也挺高兴地就打算会书房继续去看月书。走到一半儿便遇到从正厅出来的慕耽。 “说完了?” “嗯。”慕耽一脸理所当然。 “人走了?” “嗯。”还是理所当然。 陆卿卿一脸不信地走近正厅,果然空无一人。 陆卿卿顿时就有些好奇,“你,跟这位傅小姐都说了些什么啊?” 慕耽见她好奇,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没说什么。” “我说,我第二日就已经上门拜访过了,她来晚了。” 陆卿卿:…… 拜访过了也就意味着两个人已经情投意合,互通情谊了。 “你真去了?”陆卿卿纯属好奇。 说到拜访,自己一来姑苏,最先拜访的是……慕耽似乎想到什么,转而看向陆卿卿,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你的花呢?” 陆卿卿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老实答道,“在房间里。” “去拿来给我。”慕耽越说着眼里越闪着神秘的光芒,总让陆卿卿觉得怪怪的。 “你要我的花做什么,你已经有那么多了。” “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把你的给我。” 陆卿卿突然就不想顺着他,故意道—— “你的花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喜欢就去看你的花好了。”说罢不再与他多啰嗦,想起自己房间里一大堆月书,更加头疼,顾不得再八卦,迈着步子走回房间,继续挣扎在月书中。 慕耽见陆卿卿渐渐远走的背影,心里筹划着一定要陆卿卿的花弄到手。 以慕耽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去登门拜访,堂堂相府的公子,整个姑苏这些平常百姓,有谁是能配得上他的,更别说让他亲自上门拜访了。 陆卿卿看着这几日连着来拜访的女子,开口闭口就是一句:“找陆公子”,真真让陆卿卿疑惑,是什么让这些素来娇贵矜持的小姐们,做出如此主动之举。 同时也让陆卿卿疑惑,这些小姐们究竟看上了慕耽什么。 因为慕耽那张俊脸,不应该吧……陆卿卿虽然承认,慕耽凭着那张俊脸吸引姑娘不是难事,只是…… 这也不足够啊。 陆卿卿记得慕耽在街上时就收到了好多花,之前来过的傅小姐也说是在猜灯谜处注意到慕耽的。 就因为猜灯谜赢了头奖,便有了如此大的吸引力了?不过答对几道题而已,凭着这个就能揽得了这么多女子的芳心? 陆卿卿心下实在疑惑,想着还是去找慕耽问问。进了东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慕耽躺在樟树下的藤椅上,乘着凉、吹着风,好不惬意的画面。 陆卿卿走过去坐到旁边,轻拍他的头。慕耽的闲情逸致被人突然打搅,先是皱眉,而后睁眼发现是陆卿卿,正欲阴沉的脸色立马转晴了。 “你怎么过来了?”听声音到是对陆卿卿过来找他十分之愉悦啊。 “我问你啊,花灯节那日,咱们还在街上的时候,你除了去猜灯谜拿了头奖,还做了什么?” “没了,就陪你去买了东西,猜了灯谜就没了。” 那不该啊,这些女孩都是冲着什么来的呢? “那天题目难吗?”陆卿卿换了个思路问道。 “还好吧,不难……” 慕耽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只做对了九十九道……” 陆卿卿一下子愣住了,九十九道? 花灯节的猜谜一般人能答对一半就已经是极不容易了,况且这么多年,灯谜出题数量,也不过一百道而已。 这还是那个对看书写字深恶痛绝的慕家少爷吗?也不是,陆卿卿差点忘了,慕耽不过是是讨厌念书写字而已,并不代表他不擅文笔。 慕耽父亲哪一辈,是一文一武两兄弟。到了慕耽这一辈,两人把精力都放在他一人身上了。所以,慕家独独的公子,不仅身份尊贵、俊郎不凡,且文武双全。 那日慕耽仅是猜个灯谜就显出了过人的智慧,又在平江河“青云漫步”大展身手,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钦慕,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陆卿卿还记得从前念书时,慕耽总是逮着时间就插科打诨,时常被右相也就是慕耽父亲罚抄书。作业功课从来都是照着陆卿卿的抄上去应付差事。可是每每考试测验,慕耽总能拿到别人难以企及的成绩。 总是有这样的人,能轻易做到别人觉着困难之事。 陆卿卿在姑苏是出了名的聪颖绝俗的才女。 可是,实际上,慕耽才是真正的—— 天资聪颖,颖悟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