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孩子来说胡人就像吃老人的老虎。但对大人来说,该死的胡贼比大虫更可怕。老虎吃饱了就不会下山伤人,胡贼杀人如麻无恶不作,比老虎更可怕。
村子顷刻间变得兵荒马乱丁婆子仓惶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哑着嗓子声音发颤,对顾辛夷说:“姑娘你快骑着毛驴往城门方向跑千万不要回头。”
她从兜里摸出顾辛夷给的碎银子还给她再三叮嘱:“这块碎银老婆子不能收。满福娘你快带着满福跟大家一起跑,除了装铜板的荷包什么也别收拾。”
“娘,那您怎么办。”
宋氏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心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几年前逃难时的慌乱和恐惧像蛇缠住她的脚踝。
丁婆子满脸心酸的笑了笑脸上堆起一层层皱纹:“我腿脚不好走路都疼,跑起来只能拖后腿。春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娘把满福交到你手里你们娘儿俩一定都要好好的。”
婆媳二人相依为命多年生离死别之际,宋氏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的往下落。
她牵着儿子的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着说:“娘,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满福养大,您在家里藏好,我们会回来找您的。”
就像当初,明知是死,为了保护家人,丈夫和村里的青壮男丁留下断后一样。
为了保住儿子性命,宋氏只能抛下年老体衰腿脚有毛病的婆婆,带着儿子离开。
顾辛夷推开丁婆子的手,右手按住佩剑:“阿婆别怕,这银子你收好。胡人猖狂,来我大平国烧杀掳掠,我一定要会会他们。”
她的话,让丁婆子脸上露出愕然神情:“姑娘,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长得这么漂亮,万一被胡贼发现,一定会被他们抓走献给胡人首领。胡人个个茹毛饮血,像野兽一样蛮横。”
“多谢阿婆担心,我会武功。待会儿胡贼来后,我会和村里青壮年一起打退他们。”
丁婆婆见她执意留下,抹了把眼泪,对顾辛夷说:“多谢姑娘仗义相助,咱们一个村子的人,都会记住您的恩德。满福,快给陆姑娘磕头。”
丁满福听话的将身子朝向顾辛夷,重重磕了个头。
“快起来,地上凉。”顾辛夷伸手托起丁满福,他瑟缩着身子,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惶恐。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尖叫声:“胡人已经杀过来了,大家快藏好。”
不远处传来惊雷似的马蹄声,和孩子的哭闹声、男子的嘶吼声混在一起,宋氏脸上露出绝望神情。
她闪身进了屋子,拿了把剪刀出来,对婆婆说:“娘,胡人已经进村,来不及跑了。我们把满福藏到水缸下的地窖里,里面有吃的喝的,能撑上几天。”
人被逼到了绝境,有的人会放弃抵抗认命,有的人则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丁婆婆对儿媳说:“我们俩一起把水缸挪开。”
接着她又对孙子说:“满福,你要记住,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能离开地窖,一定要好好活着。”
父亲死时,丁满福年纪还小,听到娘亲和奶奶将死字挂在嘴边,嘴一咧就要哭。
宋氏一把捂住他的嘴,果决的说:“不准哭,憋住,胡贼听到你的哭声,会杀了你的。满福,你要好好活着,以后记得祭祀你爹,还有娘和”
她说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却始终哑着嗓子,生怕惊动外面的恶贼。
满福点头,用力闭紧嘴巴,胸口处起伏速度变快。
婆媳俩将水缸移开,把孙子藏到地窖里。丁婆婆到灶房拿了把菜刀,皱巴巴的脸上全是恨意:“老婆子跟他们拼了,春儿,你和小福一起藏到地窖里吧。”
宋氏摇头:“娘,胡贼凶悍,要是找不到人,一定把家里翻个底朝天。待会儿咱们婆媳俩联手,就是杀一个胡贼,也算替满福爹报了仇。”
顾辛夷将这一幕收到眼底,心中愈发厌恶胡人的恶毒和残暴。
前往西北前,她从书上和老侯爷口中,听过许多胡人做下的恶事。
听到和亲眼看到,带给人的触动是完全不同的。听别人描述,就像读历史,愤怒和仇恨都落在一个比较虚无的对象上。
当亲身经历这一切,看到淳朴善良的老婆婆,在绝望中拿起菜刀。看到贤惠能干的儿媳,含泪和年幼的儿子告别,嘱咐他祭祀死在胡人手中的丈夫,以及她和婆婆。
顾辛夷仿佛看到,数百年来,成千上万个在胡贼肆虐下,痛失骨肉亲人的无辜百姓。
“你们在家里安心等着,我绝不会让胡人残害村中百姓。”
马蹄声越来越近,顾辛夷转身离开,纵身一跃跳过墙头。丁婆婆看到这一幕,手中菜刀差点掉到地上。
宋氏擦了把眼泪,问婆婆:“娘,陆姑娘真的会武功?你说,她能不能把胡人赶走?”
她眼神中充满希冀,丁婆婆这一辈子,不知听过见过多少次胡人掳掠后的惨状。
在丁婆婆看来,顾辛夷人长得苗条秀丽,就算会武功,也未必打得过虎背熊腰的胡人。
一想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可能遭遇不测,丁婆婆心里沉甸甸的。
“吉人自有天相,陆姑娘一定能把胡人赶走。”
丁婆婆抓紧手中菜刀,和儿媳一起躲在门后,等待胡贼的到来。
几十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奔驰在冰天雪地里,顾辛夷略数了一下,一共来了七十多个胡人。
他们穿着羊皮做成的袍子,腰间别着大刀,人还有百米远,猖狂得意的大笑,已经传了过来。
村前拉了绳索,堆了四辆辆放了柴火的板车拦路,下丁村的青壮年,手里拿着锄头、砍刀、镰刀等武器,抱着必死的决心和胡人战斗,为老弱妇孺离开争取时间。
尽管他们知道,胡人马上就要进村,老弱妇孺逃走的希望非常渺茫。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血战到最后一刻。胡人凶残毫无人性,战斗是死,放弃抵抗也是死,谁也不想死的窝囊。
几十匹马停在村子外,带头的人扛着大刀跳下马,望着躲在板车后的村民,手抓了一把胡子,脸上露出狞笑。
他扯着嗓子,用胡语骂了几句话,顾辛夷来边城前,跟着侯府老兵学了胡语,听出他在侮辱汉人,骂他们缩头缩脑是孬种。
一个瘦高个穿皮裘,眉骨高,大鼻子,但脸型偏汉人的男子,从胡人中走出来,鼻孔朝天喊:“霍脱将军说了,大家把手中武器放下,交出家里粮食和女人,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男子的话激起村民愤慨,有人怒骂:“我呸,你这个活该烂肚肠的丁黑子,竟然跟胡狗混在一起。”
“早知道百家饭养出这么一只白眼狼,咱们当初就该打死丁黑子这个畜生。”
丁黑子被村民咒骂,不以为耻,反而嘿然一笑:“还好意思提什么百家饭,我长这么大,你们哪家没骂过我?我身上流着胡人的血,跟你们这些贱种不一样。”
“放你娘的狗屁,你被骂是因为小小年纪不学好,到处偷鸡摸狗。”
“桐叔,别理丁黑子,他现在就是胡人养的一条狗。”
丁黑子哼了一声,用胡语对霍脱说:“将军,这群人不识相,不如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村里各家有多少丁口,贫穷还是富裕,哪家大姑娘小媳妇儿长得漂亮,小的一清二楚,一定为大人们带好路。”
住在边境的百姓,平时和胡人打交道的机会不少,下丁村能听懂胡话的人,听到此处睚眦欲裂,举着手中锄头对大家说:“该死的李黑子,他告诉胡人,村子里各家人口和存粮情况,还要带他们抢女人,大家一定要打死他!”
如果不打死李黑子,整个下丁村将遭遇一场残酷的浩劫。
众人对丁黑子怒目而视,他躲到胡贼身后,骂骂咧咧道:“一群泥腿子,给脸不要脸。”
霍脱见众村民不愿放下武器,手一挥大喊:“给我杀!老人和青壮年全杀掉,女人和孩子抢回去做奴隶。”
他一声令下,七八十个胡人挥舞着大刀,气势汹汹的朝村民冲去。
村民满怀悲愤,咬紧牙关,决心用血肉之躯,挡住胡人的进攻,能争取一刻是一刻。
胡人身强体壮勇武好斗,不同部落之间常发生冲突和战争。他们从小就会和人摔跤打斗,汉人多数人老实本分,能打的都去参军了。
别说没经过训练的普通百姓,就是军队对上胡人,也难讨到便宜。
一群胡贼冲进村子,就像豺狼钻到羊圈里,眼看就要发生横尸满地的惨剧时,顾辛夷执剑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