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棒子铜锣声敲起,回声荡的很远。 待谢霖找到沈曦,满街的烟火已是放的差不多了,提着灯笼的人群也相继散去。小姑娘孤零零的站在岸边儿,举目远眺,不知在想什么,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责备人乱跑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总是不忍同她计较太多。 踌躇半晌,反倒是沈曦先开了口,瓮声瓮气地说:“霖表哥你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了,刚刚还认错人了,嘤!” 想起刚才那个凶巴巴的男人,沈曦是既害怕又后悔,后悔自个儿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觉得他是个好人。眼下见了表哥,只觉委屈极了,话到最后已染上了哭腔。怕说的多,嫌她啰嗦,只能在语气上服个软。 谢霖心里一阵后怕,今日人这么多,难保有些坏人伺机而动,曦姐儿一个小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他得自责一辈子。见她一副知错的样子,自己跟着态度也软和下来,安慰起面前的小姑娘来。 少年一身白衣,风度翩翩,此刻正低声安慰着面前一声绯色宫装的小姑娘,态度也把握的刚刚好,亲昵却不使人反感,从去年今日的烟花夜景相比较,再到街头成衣铺的时令新装,小姑娘渐渐面色缓和,露出浅浅的笑意,远远看去,这两人怎么看都是一副神仙眷侣的画面。 看着站在前面一动不动的世子爷,秦武很想说喜欢人家姑娘就要上,这样把人家吓哭后再在暗地里守护安全的做法是行不通的,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哇!印象中你还是那个把她吓哭的陌生男人啊…… 小姑娘家家的,定是胆小畏惧,怎会自讨苦吃,再与他交好。 “怎么?有意见?”感受到亲随欲言又止的眼神,秦越道,“你觉得我做的不妥?” “属下不敢。”秦武忙否认,在自家世子爷愈发冷峻是目光下,默默的低下了头。 随他去吧,反正自己也管不了...世子您开心就好。 面前一对男女长得极好,瞧着十分登对,秦越却只觉胸口发闷,左右这家里人找过来了,看这模样安全问题是不必担心,深深的看了眼前面被逗的笑开花儿的小姑娘,心里虽是五味杂陈,也只能转身大步离开。 她活泼天真又可爱,有着自己所欠缺的一切美好,也是自己无法弥补的那部分,人生,就是如此,没有那么多圆满,若是计较太多,更让人觉得遗憾。 相比初见时,她咬着糖人的惊鸿一瞥,眼睛里盛满他见过的最美的天真烂漫,再到今晚转身时看到是那张如花笑靥,让他心头一震,知道自己再忘不掉,只得匆匆离开。 他怕再看下去会动摇、会忍不住的靠近。自己这样的身份,在尘埃落定之前,还是不要给人家小姑娘找麻烦了,她值得最好的对待。 坤宁宫 秦皇后斜倚在塌上,闲闲的的翻看着话本,见外甥进来也没怎么挪位置,眼皮子一掀,只随意的招呼了声让他随意。左右这会儿没外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虽不才,此刻能进殿里服侍的人还是有些把握的。 秦越皱眉,看向一旁的赵嬷嬷:“这些年姑姑都是这般吗?” 秦嫣进宫时他还小,可记忆中那个酷爱红衣、性格洒脱的姑姑也不是如今这么个心如止水的性子,他的姑姑爱武成痴,向往江湖豪情,素来不爱看书,还因这个被祖父打过好几顿。可如今呢,自己才来了几次,除去一开始同皇帝一起时的那次,其余那次不是拿着书。 秦越的手渐而收紧,哑声道:“姑姑,你这样,父亲会伤心的。” 皇后笑了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什么伤心不伤心,自打乾哥儿去世,我还有什么心可谈。” 秦越知道说的是自己表弟,那个于三岁逝去的东宫太子——谢承乾。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易经里的这句话,充分体现了皇帝对嫡子的期望。只可惜,这个甫出生就被喜出望外的君父封为太子的婴孩,并没能如亲人意健康长大,成为这个帝国的支柱,反倒早早逝去,成为母亲心中永远的痛。若是能轻易忘记,那么丧子之痛也太微不足道了些。 虽不能感同身受,却是能设身处地的想象。 见侄子伤感,皇后反过来安慰,她摆了摆手,早已有了打算,“没事,他们谢家欠我们秦家的,都会还回来的。” 这句话压的极低,秦越却听的清清楚楚,只觉心头重如千钧,低声应承道:“是,会还回来的。”届时必定要千百倍的偿还,方能平息。 姑侄两又说了会儿话,皇后提起几日后武安侯老夫人的六十寿宴,嘱咐侄子要记得前去。武安侯军功卓著,在朝野素有威望,这样的场合倒也适合魏王世子在京城的首次露面。是时候告诉大家,秦家,回来了。 大楚唯一的一个异姓王,皇后母家,世代镇守西南、军功卓著的秦家,回来了。 秦越心里有些复杂,倒没拒绝,除去个人情感,这沈家着实是个露面的好场合。 见立在殿门口的姚公公使了个眼色,秦越忽的把茶盏扔到地上,伴随着瓷器破碎声的是青年的惊怒:“姑姑,你为何欺瞒我们,你可知听闻您病重的消息,祖母在封地有多担心,如今你却说是在骗我们?只因心里不爽快?” 声音刻意压低,却足够外面那人听见,听清里面的怒气。 秦越忽的转身,大步离开,“望姑姑日后不要再把亲情当儿戏,既是亲人,更不是拿来戏耍的。”